【文字之光】| 成長的道路

“姐,你在這裏晨讀呀?那我帶着我幾個兄弟去別的地方玩。”說這話的是比我小兩歲的表弟,一個從小喜歡古惑仔系列電影的小學生,學習不成,最愛在校園裏拉幫結派,帶着一羣有共同愛好的“小弟”橫掃校園。

“曾水生,你要好好學習,天天吊兒郎當的,到時候連本校的初中部也不收你,你可沒書讀了,你聽見沒?”每回看到表弟出現在面前,我總忍不住出言勸導,以至於每回在校園裏碰見我,實在沒處躲,便會硬着頭皮上前禮貌的打個招呼,然後帶着他的“小弟”慌忙逃跑。

“知道啦,姐。”他走出數米,頭也不回的回答道。

我看着他們浩浩蕩蕩離開的背影,我搖頭嘆氣,這個表弟真的不讓人省心。

沒多久發生了一件更不省心的事,因爲兄弟義氣,聚衆打架,有一個學生傷得挺重的,被家長直接告到學校那裏去,表弟在這種時候也很有大哥風範,一人認下所有的錯。

姑姑和姑父爲了這件事從外地趕回來,硬逼着讓表弟指出還有哪些學生參與,爭取家長和學校的寬大處理。

家裏來了很多親戚,很多人圍着表弟指責他的錯誤,同時也給表弟分析利弊,讓他知道這次這件事對將來帶來的影響。表弟聽不進去這些話,一口咬定說:“人就是我一個人打的,該賠錢賠錢,該道歉就道歉,退學就退學,老子不稀罕。”

在表弟有限的認知裏,出了事不過一句道歉和退學便能解決的事,這些於他來說都是小事。

姑父擡起手就要一巴掌打向他的臉,被姑姑哭着攔了下來,哭着哭着姑姑暈了過去,現場一片混亂,有大罵表弟不懂事,有勸架的,有給姑姑擦藥的,還有看熱鬧不嫌事大在一旁扇風點火的。

表弟梗着頭,一臉大義凜然的模樣。我心底對這個闖禍的表弟開始惱恨,以前只是認爲他頑皮,現在只覺得他頑劣到無可救藥。

這場鬧劇以表弟退學結束,生活迴歸平靜。姑姑和姑父爲了更好教育孩子把他帶到身邊,在工作的城市,走遍了關係讓表弟重新入學。

表弟仍是小學六年級的學生,此後數年,我未見過這個表弟,但我總能從父母的口中聽到一些關於他鬧出的事。

比如表弟小學六年級畢業後,因成績無法升學成功,姑姑和姑父便還想着讓表弟再讀一年六年級,表弟認爲一個小學六年級要讀三年,那是一件極其丟臉的事情。

他連衣服都沒收拾便離家出走,姑姑和姑父爲了找他再次放下手中的工作,四處尋找,絕望到快要報警時,表弟這纔打來電話報平安,表弟本來沒打算回家的。

姑姑被表弟這樣一氣又暈過去,姑父氣到大吼着說:“如果今天不回來,這輩子就不用回來了,就當沒有這個兒子。”

表弟最終還是回家,但他的底線沒變,無論怎樣他就是不要上學。姑姑和姑父拿他沒辦法,也就只能隨他而去。

因爲年齡還小,也沒有人要招童工,最後在大姑的小賣鋪幫忙進貨,當搬運工。

媽媽說工作後,雖然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但總算安生一陣子,再這麼折騰下去,父母也是受罪。

安生沒多久的表弟又出一件事,不過這件事這次換成他是受害者。

聽說是因爲哥們兒義氣,感情糾紛,不知道哪個兄弟的女朋友要分手,男孩子不同意,呼朋喝友的聚集了一幫好友,女孩子也不是喫素的,也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了一羣“大哥”。

接着就是和香港電影裏那爭地盤的戲碼一樣,棍棒相向,拳打腳踢,刀光劍影……

打輸還是打贏不知道,表弟“光榮”受傷,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對方有人身上帶了水果刀,打急了眼掏了出來,左一刀又一刀,還往中間捅了一刀,表弟就此倒下,這場羣架宣告結束。

腹部差不多中了要害,險些丟了性命,進了兩次急救纔算把命給撿回來。

表弟住院後,媽媽三天兩頭的打電話去關心,不是關心表弟,是關心姑姑,因爲姑姑的身體不好,而這個兒子也讓她操碎了心。

我聽到這些事,想到香港電影裏的一句經典臺詞: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表弟的頑劣事蹟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在家族裏鬧起轟動,當做反面教材不斷地說給不愛學習愛玩愛鬧的孩子聽,一遍又一遍。

這時我對這個表弟已無感,有時甚至覺得他這輩子大概都要這麼胡鬧下去,卻不想人總會成長,當有一天,他要承擔起他的那一份責任時,又是堅強到讓人心疼。

表弟有一個親哥哥,也就是我的表哥。與頑皮搗蛋的表弟相比,表哥他乖巧懂事孝順學習好,是父母的驕傲。

但世事無常,悲歡離合總在一瞬間,表哥出了車禍,送進醫院搶救無效,最終白髮人送黑髮人。

表哥的骨灰被送回家鄉安葬,姑姑傷心過度,臥牀休養,姑丈一夜白了頭。作爲一家之主,姑丈忍着悲傷處理表哥的喪事,而表弟罕見的沉默,乖乖地跟着姑父的身後幫忙。

喪事過後,姑姑身體大不如以前,只能辭了工作留在了老家,姑丈返回城市繼續工作,這年表弟才十五歲,年紀小,也沒人會要他工作,所以他留在家裏幫忙照顧姑姑。

姑姑一直處在悲傷中,無心顧及其他,每天做好飯,也沒怎麼喫兩口便回到房間裏躺着。表弟中午把飯喫完收拾好碗筷後,也離開家,到了半夜纔回家,姑姑處在悲傷中,也疲於管教他。

這天夜裏,我在下晚自習回家時,經過一家大排檔看到和朋友們喝着啤酒的表弟,怒火使我失去了理智,我生氣的走進去,表弟看到我震驚了一下,顯然沒想到他會在這裏被我抓到。

他緊張地站起來,喊了我一聲:“姐,你下課啦?”

“曾水生你有沒有心的?你哥纔剛走,你能不能懂事一點?這纔多久你就出來鬼混,你還是未成年,一個小屁孩喝什麼酒?”我怒瞪着他,從小知道表弟不懂事,還愛玩愛鬧,惹過的禍比喫過的飯還多,因爲知道本性如此也懶得去管他,只會在見到的時候盡一下姐姐的責任,叮囑一下學習,從不會因爲他有情緒上的波動。

他的劣跡斑斑,我也不屑理會他,突然在這大排檔中看到他舉杯痛飲,說不出來的生氣,大概是那種怒其不爭,哀其不幸。

“姐,我錯了,別告訴媽媽,她,身體不好,不要讓她再爲我這個不孝子操心了。”表弟小聲哀求着我。

“你現在馬上跟着我回家。”說完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身後表弟和他的好哥們道歉說要先離開,下次有機會再聚。

或許是我剛剛怒氣衝衝的模樣,他的哥們也沒敢說話挽留,表弟便跟着我回家。

昏黃的路燈下,我生氣的走在前面,表弟跟在後面,一前一後兩個身影拉開一定的距離。

走了一段路,突然發覺身後沒有傳來走路的聲音,我轉身去看,表弟蹲在電燈杆下,底下有一灘白色黃色的粘稠液體,我捂着鼻子走近,給表弟遞了張紙巾。

“姑姑說你總夜不歸宿,你是出來喝酒了?”

“嗯。”表弟點點頭。

“難受死你得了。”

“姐,我是真的心痛和難受,別人說一醉解千愁,我這醉了愁更愁。”

少年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面,眼睛通紅的看着我,驀然心底一下子柔軟,對他放軟了語氣:“乖一點好嗎?哥哥走了,姑姑他們的未來都靠你了,難道你想等到他們頭髮花白時,還柱着柺杖低聲下氣對着你闖禍的人家賠禮道歉,要麼就是爲你的後半生提心吊膽,害怕你又被誰打進了醫院,睜開眼就是爲你的生命安全祈禱。父母不能陪你一輩子,在有限的日子裏,你可能不會一夜成長,但總要學着長大。成爲他們的依賴,而不是你成爲他們的包袱。”

表弟不語,緊握拳頭,眼睛仍是通紅,看不出在想些什麼。我低嘆一聲,伸手去扶他站起來,牽着他的手打算送他回家,不知道何時,這個小少年的手已有成年大人的手一般大。

那天后,表弟像變了一個人,不再與他的那羣兄弟聯繫,也不再整日整夜的不在家,待在家裏幫忙幹活和照顧姑姑,姑姑露出欣慰的笑容。

在表弟看不到的地方,姑姑悄悄地和我說:“阿生長大了,像個小大人一樣了。”

姑姑身體漸漸好轉,表弟跟着同村的一個阿叔去工地幹活,是以學徒身份,一天一百元,包喫不包住,工作地點就在村子和隔壁的幾個村。

有時天未亮我便看到表弟騎着個自行車出發,到了村子裏的燈全部都亮起來時他就騎着自行車回來。

他剪了個寸頭,身體一天比一天強壯,個子也長了一些,臉龐變得黝黑。他看到我還是一如既往的先喊姐,然後匆匆離去。

看到忙於生計,來回奔波的樣子,我又想喊他其實不用那麼拼命,你還有時間,可以慢慢來。

有些人是當有了目標,就會努力去達成,而表弟就是這樣的人,當他承擔起那份責任時,他便沒有過推卸的想法。

表弟跟着村子裏的阿叔跑遍各大工地,學習了很多,也更成熟了。在十八歲的時候,他休息了一段時間去學習開挖掘機,並考得挖掘機證還有駕駛證。

當這些證都考完時,他對姑姑說:“媽媽,男兒志在四方,我想要掙更多的錢。你在家好好養身子,我能養得起你,真的,請相信我。”

姑姑揪着紙巾,泣不成聲的說:“阿生,阿生長大了,真乖!看到沒?看到沒?”

那兩句,我想應該是說給在天上的表哥聽的,讓他知道他的弟弟長大懂事了,會照顧好父母,讓他能夠安息。

送別表弟時,表弟揹着簡單的行囊,鄭重地對我說:“姐,我會是父母的仰仗,不是包袱。”

“曾水生,你是真正的男子漢,你做得到。”

晨光熹微,淡青色的天空還鑲着幾顆稀落的殘星,表弟對我露出他的大白牙,笑得天真無邪,迎着朝氣,踏上屬於他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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