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個井窟窿 (六)



水是生命之源,遠古先民傍水而居,這是確定無疑的。由於生產力水平的低下,先民最早對水資源的開發利用方式是因陋就簡,直接取用江河湖澤中的地表水。地表水的來源主要依賴於天然的降水,故在乾旱之年赤地千里、河湖乾涸的時候,用水困窘的難題便出現了,嚴重時須逐水遷徙纔可生存。而這種遷徙不定的生活狀態,對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顯然有着很大的制約作用。隨着文明的發展和生存能力的提升,華夏先人終於在不懈的探索中找到了解決問題的辦法——平地鑿凹打井以開發地下水資源,來滿足自身生存與發展的需要。水井隨之出現,而有了水井,人們定居的地方不再侷限在江河旁邊的臺地,可以在遠離江河的地方定居生活,能夠更有效地躲避洪水的侵害,有了更大的生存與發展空間。

“鑿井而飲,耕田而食”一直是古人孜孜以求的理想化生活方式。帝堯時代,是古人想象中的太平盛世。一羣悠閒自得、玩着“擊壤”遊戲的老者們唱出的《擊壤歌》這樣描繪當時的社會狀況:“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於我何有哉!”

除了農業生產外,中國古代,水源常常成爲決定戰爭勝負的關鍵因素。三國時,諸葛亮揮淚斬馬謖,就是因爲馬謖率領的蜀軍在山上紮營,被魏軍切斷了水源,蜀軍因乾渴不戰自亂,導致大敗,痛失戰略要地街亭。在遠離江河的地方安營扎寒,水井往往成爲一支軍隊的惟一水源,因而在戰爭中扮演着極爲重要的角色。諸葛亮在其兵書《將苑》中說:“軍井未汲,將不言渴;軍食未熟,將不言飢;軍火未燃,將不言寒。”強調將帥要身先士卒,不僅要與士卒共安危,還要同飢渴、同寒熱。看出來了吧,古代打仗,並不是兩陣對圓,刀槍相對,看誰武藝高強那麼簡單,而是要在運籌帷幄,在供水運糧,宿營安寨等等的細節裏,所謂“粟米有積,井竈有處”(墨子《旗幟》)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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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早已閃過半百之年的筆者,生身地處黃土高原的山西晉南,與陝豫一河之隔,三省的傳統習俗,農業產出方式,農人憨厚實誠的特點都差不太多。筆者年少及年輕時曾參與過田野轆轤汲水灌園,生產隊淘井,打井,囤井(井筒子挖好後自下而上以木磚石對井壁進行加固),甚至代替牲口拉畜力水車等等,其中的辛苦自不待言。更早之時,大約幾歲吧,搖曳在記憶深處的一幅畫面是:六十多歲的祖父牽一頭驢子,肩扛長鋤鏤鍬鐮之類的農具,帶着尚且幼小的孫子前往自家自留地勞作。到了地頭,自留地的地頭有一眼水井,祖父放下農具,給驢子遮上眼罩,挽在畜力水車的拉桿上,驢子便一圈一圈,不知疲倦地馱拉行進下去。祖父呢也開始不停地勞作,不更事的筆者則在井畔樹下或田埂草堰上嬉戲玩耍......唉,也不知道,彼時本高學歷的祖父在農作的同時,大腦裏在想些什麼。

這樣嘮有點枯燥對吧,那就略微打點些與井相關的詩詞吧。

先看一首唐人韓愈的《井》:“賈誼宅中今始見,葛洪山下昔曾窺。寒泉百尺空看影,正是行人渴(一作“暍”:中暑)死時。”大意是:來到西漢大思想家韓愈的故居,第一次見到此前已經有所耳聞的那口井。故居的話,一口飲水井的意義一點不亞於屋檐門牆什麼的。在傳說中的葛洪煉丹處,也有一口井,據說葛洪就是汲此口井水煉丹的。當時俯身於葛洪煉丹井口時,心情自然難免感慨。不過,這兩口井在我看來實在有點幽深,綆短汲深,要喝上從此兩口井裏汲來的救命水,怕是不易。一個途徑者,因乾渴中暑倒在井邊,也只能望洋興嘆了。

不用說詩在影射什麼,借喻什麼,什麼什麼暫且不管,但“井”作爲標題的標誌性,作爲中心詞的文化魅力是明顯可感受到的。

再一首是唐人郭震的《野井》:“縱無汲引味清澄,冷浸寒空月一輪。鑿處若教當要路,爲君常濟往來人。”大意爲:地處僻野的這口水井看上去水量充沛,水質也清澈澄瑩,皓月反射於井底也極清晰。只前來汲水者寥寥,蓋井所在的位置偏僻荒遠。倘若非此處而必經之路甚至鬧市的話,不知道能爲不知多少人解渴濟困。

哈,筆者讀罷,首先映在腦子裏的是“朝野”倆字。

最後再來一首據說是maoze東小時寫的一首《天井》:“天井四四方,周圍是高牆。清清見卵石,小魚囿中央。只喝井裏水,永遠養不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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