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著分享】破解(1)《雪國》裏的人物


一、作者簡介

川端康成(1899年-1972年)生於大阪。

曾獲日本政府文化勳章、法國政府文化藝術勳章等。1968年以“敏銳的感受,高超的敘事技巧。表現日本人的精神實質”獲諾貝爾文學獎。是首位獲獎的日本作家。1972年4月16日在工作室自殺身亡。

代表作:《伊豆的舞女》、《雪國》、《千隻鶴》、《古都》及《睡美人》等。

據說《雪國》是作者歷經13年於1947年定稿的作品,這正值日本戰敗後。


二、《雪國》裏的故事分析

①故事簡介

來自東京的島村喜歡研究歐洲舞蹈。他坐擁祖產無所事事常出外旅行。

他第一次去雪國遇見了年輕貌美,會彈三絃琴的駒子。駒子對島村一見生情,而島村雖接受了駒子的愛卻把自己當作遊客而已。

島村第二次特意去雪國見駒子,在火車上看見了年輕貌美的姑娘葉子在精心照料患病的男子行男。他很欣賞葉子的美並心生對她的愛,但卻從來沒有向葉子表示過。

島村終於知道了葉子與駒子的關係,她們住在一起,行男是她們的三絃琴師傅之子。師傅生前有意叫駒子和行男訂婚,但葉子卻對行男心生愛慕之情。師傅死後,行男因病重被葉子照顧,而駒子爲給行男治病當了藝妓。

島村第三次來雪國,行男已死,島村對駒子與葉子的變化也有了更多的瞭解。就在他要離開雪國並答應帶上葉子一起回東京時,雪國用來做電影院的繭房失火,在裏面看電影的葉子從火中的二樓掉下死去。

作品最後表現的是作者川端康成想說的話:愛是徒勞的!


②人物之間的相互關係

島村與駒子

作者通過島村之眼之心與盲人按摩女、葉子的對話慢慢解析藝伎駒子這個人。藝伎屬於日本社會的底層。島村與駒子在一起,既是看客,又互相置身其中。

島村知道駒子愛自己,駒子在他跟前所表現的一切言談舉止都是真實的。她毫不做作,嬌憨可愛,不刻意隱瞞。駒子初見島村就發現他與別人不一樣,因爲島村是尊重她的,他起初是把她當做友情一般的人來交往的。在島村眼裏,駒子是一個非常乾淨的人。

駒子是個年齡、個性與能力都比較受歡迎的藝伎,她很忙,陪客的酒宴一場跟着一場,睡眠少的可憐。儘管如此,她還是要尋找機會去見島村。島村在她眼裏,值得依賴又能得到溫暖。可她大部分時候不得不在喝醉後找他,清醒時,她會有自卑,她知道自己的愛得很卑微,她努力地愛着島村並醉心於此,可她也清醒地知道島村是有家室的。

愛既折磨着駒子,又讓她陶醉與無法掩飾,像煙花,也像曇花一現,還像銀河裏的流星。駒子明明知道這是徒勞的,在言語上也表達過無奈。可越是掙扎,便越有力量越珍惜,這就是駒子對待自己跟島村的感情態度。

而在島村眼裏,他跟駒子是有着心理默契的。他很清楚自己與駒子的感情,就像寒夜裏銀河的星星傾斜而下將他全部覆蓋與包圍,這是一種美麗遙遠而無法夠到的冰冷。它也像駒子熱情性格掩藏下的乾淨與冰涼。



島村與葉子

葉子的親人只有一個在雪國車站工作的弟弟,在去雪國的列車上,因葉子與站長的對話引起了島村對葉子的興趣。也許是因爲直覺,島村儘管看着葉子很殷勤周到地照顧着路上的病人(行男),可他憑葉子的舉止仍視她爲姑娘。

因手指的記憶,島村其實是要去雪國見駒子的,可卻在無意中用手指在玻璃上畫道道時看見了映在窗裏的葉子。葉子,面相美麗溫柔又善良,照顧行男認真專注,富有母性光芒。即使行男死去,她依然爲其天天掃墓。行男在精神上牢牢地綁架了她,他成爲了她的精神支柱。

她低調且總在駒子的背後,說話聲音優美,有睡前入浴,在浴池裏唱歌的怪癖。島村對她是欣賞的,且由於美麗而不得親近而愛過她。可葉子有時犀利的目光像能穿透人的內心般會令島村心虛。

她向島村的請求裏透露着對自己前途未卜的希望與試探,島村同意幫助她卻透露着無法幫到底的自責。駒子總向島村強調着說葉子瘋了,葉子被稱爲瘋了應該是信仰的坍塌與被摧毀。

其實,葉子是活得很憋屈的。她被駒子窺探到心裏的憂傷,因得不到行男的愛,而被駒子施捨她照顧行男,她被駒子同情可心又不甘,想得行男愛情卻知道他會很快死去,她雖被駒子護着不用作藝伎。可是,她知道自己是駒子的負擔。


報恩是日本的文化。美國人類學家Ruth Benedict 在《菊與刀》作品中對日本二戰敗後的國民心理做了細緻的研究調查與分析。

“報恩”義務是日本文化裏特別強調的,它主要針對於父母。而師傅無疑是駒子與葉子如父母一樣的人物。師傅死去,行男病重,照顧行男成爲駒子與葉子自覺承擔的義務。

駒子是極其護着葉子的,她倆分工明確,駒子拋頭露面掙錢,她像一個家庭裏的頂樑柱,具有着無畏勇敢的擔當精神。即便她沒有像師傅生前所期待的那樣與行男結婚成家,但事實上她與葉子早就成了同盟者,她們一起照顧行男。駒子用透支青春,用歌舞、彈琴與爲客人陪酒尋歡掙得微薄的收入,她扛起生活的重擔,同時她又小心翼翼心懷感恩地寄居於他人處。

星星的耀眼只存在雪國的黑夜裏,島村在這裏看到了答案,找到了人生對愛追求的虛無。他知道,駒子愛自己,葉子期待行男對她的愛情,而行男又指望駒子的愛都是徒勞。大家之所以孜孜不倦地追求着做並不是一無是處,因爲情感與行動付出的過程本身才是生命綻放的意義吧!


③作者對歷史的審視與思考

開往雪國的火車很孤單,列車上的島村獨自前行,他是揹着妻子去私會雪國裏的藝伎駒子的。葉子因與站臺喊話讓他更深刻地記住了葉子,而葉子當時在悉心照料着病人行男。

作者川端康成對《雪國》悉心揣摩與打造歷經13年,最後於1947年定稿。《雪國》從提筆到定稿包含了日本十幾年的變化。創作時期包含了日本從準備戰爭到遭受原子彈爆炸宣告戰敗後延伸的一段時間。這個似乎跟《雪國》的描寫也是暗合的。

作者像在作品裏表達着他對戰爭的態度。行男病重與死亡如同日本戰敗的映射,所設置的人物帶着作者深深的思考。

葉子對行男的死後祭拜既透露着作者個人對葉子留戀病人的無奈,也像日本國民祭奠靖國神社裏的戰犯般。戰爭與戰敗對日本到底意味着什麼?川端康成對行男的描寫顯然給了我們答案。

葉子雖然看起來很善良,可是她對行男一直心怡駒子又是心懷嫉妒的。從這點來說,她的矛盾恰恰似一些日本國民對所發起的戰爭動機不清不楚一樣。

在日本,效忠天皇是義不容辭的,他們只聽命令不管結果。明治維新以來天皇與武士關係的變化來解剖了日本統治思想的演進,從而對效忠問題作出了回答。

菊是日本皇室的家徽,刀則是武士文化的象徵。對所有日本人來說,天皇就是一切。所有的日本軍人,也都是“皇軍”,是天皇的部屬,是神的選民。他們重視“忠、孝、恥”文化。效忠天皇,孝順與報恩父母,做了壞事只要不被外人發現就不會產生羞恥之心。

《菊與刀》中所體現日本人的行爲具有一種特別的自反對立性:尚禮而又黷武,祥和而激烈,馴服而倔強,忠貞而叛逆,創新而固執。菊的柔美和刀的剛強共存於日本人對立的雙重性格中。

在我看來,川端康成作品裏描寫的隱喻部分,來自戰中與戰敗後日本國民對信仰的質疑,作品表現了人性的掙扎與矛盾,最後給出了虛無與徒勞的答案。


《雪國》裏的駒子代表着想擺脫又無法掙脫外力束縛的人。作者也是欣賞駒子的,她敢於表達自己的真實,她不喜歡用酒麻醉自己,可迫於生存環境與周圍人的裹挾,她又不得不得買醉尋歡。她要與當時的大家一起麻木是無奈的。駒子是代表着一部分日本人對待戰爭的態度。

作者視葉子爲前線戰士默默提供服務的那些人的代表,這類人是與像行男代表的武士道精神的軍人一樣效忠於天皇的,他們的信仰就是爲存在的天皇服務。後來,戰敗,房子燒了,家園沒了,葉子隨火殉葬了。那火更像是原子彈在廣島與長崎的爆炸,這種強大的力量摧毀了人們的希望與信仰。

川端康成認爲人類追求的都是沒有意義的。在他的生活裏,親人一個個地離世讓他過早體驗到生離死別的痛苦,戰爭又讓他看到了更多家庭親人的分離,原子彈爆炸更令普通民衆飽受摧殘,還有戰敗後要受制於別國的干預而無法得真正自由。

至於作者的自殺也是看透了人生沒有完美,所有的追求都是瞬間。他所描寫的少許美好建立於雪國冰冷的大背景下令人格外感覺心寒。比如:文中提到的從雪國山巒摔死的人會死、雪國的縐絲令人驚豔但繭房卻被燒,楓葉節後對昆蟲與蜜蜂死去的描寫都流露着一種悲觀消極的暗示。

(注:插圖選自日本版畫家齋藤清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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