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了魂靈的文旦樹

老家院子的一角,原本有一棵文旦樹。

你可能會問,文旦是什麼?文旦其實是柚子的一種,外形偏短,味道上則要更甜一些。

我從小就很喜歡叫它的名字:文旦,文旦。聽上去比柚子要有氣質得多。

三四月份的時候,它就會開花。白色的小花綴滿了枝頭,綠色的樹葉反而成了陪襯。小時候的我總喜歡踩在高腳凳上,踮起足尖努力抻直了脖子,試圖聞一聞花香。可惜小花的香太淡,甚至比不過樹葉的青草味。

蜜蜂們的“鼻子”大概要靈一些,花一開,它們就來了,紛紛“佔據山頭”,嗡嗡嗡,嗡嗡嗡。母親怕我被蟄,總要把我趕走。

其實用不了多久,花就都掉了。母親一簸箕一簸箕地往垃圾桶裏倒,嘴裏唸叨着:“這花太多了,真煩人,明年砍了吧。”

可是明年一年年地來,花還是一簸箕一簸箕地掉。

最後,長花的位置結出了很小的果子,也是聚集在一起,一簇簇的,圓乎乎的,看上去就像微縮版的小桔子。但也不是所有的小桔子都能平安長大,一個地方能同時掛上兩個已經是很了不得的事了,非得把枝頭壓彎了不可。

可見,那些最後落在我們嘴裏的文旦,一路走來,既要對抗風、對抗鳥,又要對抗蟲害,真是辛苦了。

好不容易捱到夏末,文旦可以吃了。母親摘下一隻最大的,三下五除二,就把文旦的外皮給剝了,然後我和哥哥迫不及待地擁上去,你撕一片白瓤,我撕一片白瓤,文旦肉就出來了。

文旦的果粒要比柚子的小一些,幾乎沒有酸味和苦味,只有多汁的甜。

試吃了之後,母親就決定把大的幾個先摘下來,小的那些再養一養。其中有一個長得特別圓潤,在我的堅持下被留到了最後。

“得有五六斤了!”母親的話讓我洋洋得意了好一陣,我很自然地把這個文旦的成功歸因於自己的愛護。結果,這隻最後的“葫蘆娃”沒有等來蛇精,卻等來了一個大型的颱風。

那時候的颱風還沒有花裏胡哨的名字,用的是簡單的數字編號。

這個颱風叫23號。

那天夜裏,我們窩在樓下客廳的地鋪上,周圍是蠟燭裏晃動的光影,外面是急促的雨聲、呼呼的風聲以及文旦樹掙扎的聲音。

我擔心了一整個晚上。

第二天,當我着急地跑到院子裏時,才發現這棵文旦樹已經失去了半條命。颱風扯下了一半的樹幹,把我珍愛的最後一個文旦“拐跑”了。

我淌着沒過腳踝的黃泥水,在村子裏到處找,最後在從山上流下來的小溪裏發現了另半棵文旦樹,樹上的文旦卻不見蹤影。我又不死心地順着溪水往下游走,一直走到對那時的我來說很遠很遠的田野盡頭……

我蹲在那裏哭了很久很久……

老家院子裏的一角,原本有一棵文旦樹。其實這棵樹現在還在,它照樣在三四月份開滿白色的小花,過不了多久就開始結果,但是它的果實再也沒有長大過,而是像花一樣,在還是小桔子的時候就一簸箕一簸箕地掉。

母親一簸箕一簸箕地往垃圾桶裏倒,嘴裏唸叨着:“這文旦樹怕是失了魂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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