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守歲》歌麻通押,這首詩押錯了韻嗎?

前言

鄰韻通押,是古體詩的押韻方式。也有的古體詩,不用鄰韻,而是用換韻的方式押韻。

不過,還有些詩,似乎沒有換韻,也沒有用鄰韻,這種詩是怎麼回事呢?

前幾天,看到的這個問題就是此種情況:蘇東坡的《守歲》詩,是如何押韻的?

一、守歲詩

蘇東坡的《守歲》詩,是一首八韻的古體詩,全詩如下:

欲知垂盡歲,有似赴壑蛇。(六麻)

修鱗半已沒,去意誰能遮。(六麻)

況欲系其尾,雖勤知奈何。(五歌)

兒童強不睡,相守夜歡譁。(六麻)

晨雞且勿唱,更鼓畏添撾。(六麻)

坐久燈燼落,起看北斗斜。(六麻)

明年豈無年,心事恐蹉跎。(五歌)

努力盡今夕,少年猶可誇。(六麻)

我們可以看到,這首詩有八個韻腳,但是有兩個韻部,第3與第7韻腳,用了【歌】韻,其他6個韻腳用了【麻】韻。

這首詩並不符合換韻的規則,但是歌、麻一般不認爲是鄰韻,這是怎麼回事呢?

下面,我們先來理解一下什麼是換韻?

二、換韻的規則

上面說過,這首詩將歌韻與麻韻一起使用,並不是古體詩的換韻。我們以岑參《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爲例,說一下古詩的換韻方式。

古體詩的換韻常見兩種方式,兩句一組換韻和四句一組換韻。

北風捲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第一組韻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第二組韻

散入珠簾溼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第三組韻

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着。--------

瀚海闌干百丈冰,愁雲慘淡萬里凝。第四組韻

中軍置酒飲歸客,胡琴琵琶與羌笛。第五組韻

紛紛暮雪下轅門,風掣紅旗凍不翻。第六組韻

輪臺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第七組韻

山迴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兩句一換韻的詩句,兩句一定都要押韻,即單數句和雙數句都押韻,例如這五句:

北風捲地白草折【折:九屑】,胡天八月即飛雪【雪:九屑】

....

忽如一夜春風來【來:十灰】 ,千樹萬樹梨花開【開:十灰】

.....

瀚海闌干百丈冰【冰:十蒸】,愁雲慘淡萬里凝【凝:十蒸 】

....

中軍置酒飲歸客【客:十一陌】,胡琴琵琶與羌笛【笛:十二錫】

.....

紛紛暮雪下轅門【門:十三元】 ,風掣紅旗凍不翻【翻:十三元】

四句一組換韻,第一句是否押韻就不重要了,可以可不押,但是第三句大多不押韻,例如:

散入珠簾溼羅幕【幕:十藥】 押韻

狐裘不暖錦衾薄【薄:十藥】 押韻

將軍角弓不得控

都護鐵衣冷難着【着:十藥】 押韻

又如:

輪臺東門送君去【去:六語】 鄰韻通押

去時雪滿天山路【路:七遇】 鄰韻通押

山迴路轉不見君

雪上空留馬行處【處:六語】 鄰韻通押

四句一組的換韻,第2句和第4句必須押韻,這是最基本的要求。以上用的標準是宋朝的《平水韻》,宋韻出自於唐韻,因此唐宋詩的押韻方式基本相同。

對比上面蘇軾的《守歲》可以看出,五歌出現時,都只有一個韻腳,所以肯定不是換韻:

明年豈無年,心事恐蹉跎。(五歌)

況欲系其尾,雖勤知奈何。(五歌)

二、 鄰韻與孤雁出羣格

說完了換韻,可知蘇軾的《守歲》並不是換韻的詩,那麼,《守歲》中歌、麻一起用,是鄰韻通押嗎?

從王力先生的《漢語詩律學》中,可以看到關於平聲韻中鄰韻的分類:

(一)“東、冬”爲一類。

(二)“支、微、齊”爲一類,“支微”較近,它們與“齊”較遠。

(三)“魚、虞”爲一類。

(四)“佳、灰”爲一類。

(五)“真、文、元、寒、刪、先”爲一類。其中“真文”、“元文”、“寒刪”、“刪先”、“先元” 較近;而“真元”、“寒先”、“元刪” 較遠;至於“真寒”、“寒元”、“文與刪先”、“先與真文”原則上不能認爲是鄰韻。

(六)“蕭、餚、豪”爲一類。

(七)“庚、青、蒸”爲一類,“庚青”較近,它們與“蒸” 較遠。

(八)“覃、鹽、鹹”爲一類。

王力先生再書中特別提到:歌、麻、蒸、尤、侵等五類無相鄰韻部。也就是說,歌、麻,是沒有鄰韻的。但是這種判斷其實並不完全準確。

律詩中,第一句可以用鄰韻,其他韻腳必須是本韻部,這是一種首句借韻的方式,也叫做孤雁出羣格。

例如曾幾的《七律· 雪作》:

臥聞微霰卻無聲(庚韻),起看階前又不能。(蒸韻)

一夜紙窗明似月,多年布被冷於冰。(蒸韻)

履穿過我柴門客,笠重歸來竹院僧。(蒸韻)

三白自佳晴也好,諸山粉黛見層層。(蒸韻)

因此,是否可以鄰韻在第一句押韻,可以成爲兩個韻部是否爲鄰韻的證據。例如這裏借韻的就是聲(庚韻),其他都是屬於蒸韻部。這是蒸韻沒有鄰韻的反證。

我們在唐宋律詩中也可以發現,押歌韻或者麻韻的詩,基本都是獨用。但是歌、麻之間真得沒有首句借韻的嗎?當然不是。

三、歌麻通押

鄰韻的這種分類,有助於我們更好地理解鄰韻通押的古體詩以及孤雁出羣的律詩,但是這並不絕對。

在晚唐時,杜荀鶴的七律,首句借歌韻,其他四韻用麻韻,把歌、麻作爲鄰韻來借韻,這首:

浮世浮名能幾【何】,致身流落向天涯。

少年心壯輕爲客,一日病來思在家。

山頂老猨啼古木 ,渡頭新鴈下平沙。

不堪吟罷西風起,黃葉滿庭寒日斜。

南唐後主李煜,據說死於自己舊臣的告密行爲,這個人叫做徐鉉,他有一首七律《夢遊》,也是首句借歌韻,其他用麻韻:

魂夢悠揚不奈【何】,夜來還在故人家。

香蒙臘燭時時暗,戶映屏風故故斜。

檀的慢調銀字管,雲鬢低綴折枝花。

天明又作人間別,洞口春深道路賒。

宋朝田錫七律《七裏灘》,首句用麻韻,其他用歌韻:

清泚寒流走白沙【麻韻】,釣臺蒼翠遠嵯峨。

隔谿人語穿芳樹,旁岸魚跳落淺莎。

幾處上源堪涉渡,有時野艇併來過。

秋聲不盡吟詩意,七裏潺湲奈爾何。

七律押韻非常嚴格的,首句可以借韻的字,一般會被認爲是鄰韻。從這幾首唐宋七律中可以看出,歌、麻作爲鄰韻看待,還是有不少例子的。

結束語

從上面的分析來看,蘇軾的這首古風《守歲》,就是把歌韻和麻韻當作鄰韻通押了,並不是換韻。

蘇軾其實還有《別歲》詩,用四支與五微鄰韻通押:

故人適千里,臨別尚遲遲。人行猶可復,歲月哪可追!

問歲安所之?遠在天一涯。已逐東流水,赴海歸無時。

東鄰酒初熟,西舍豕亦肥。且爲一日歡,慰此窮年悲。

勿嗟舊歲別,行與新歲辭。去去勿回顧,還君老與衰。

東鄰酒初熟,西舍豕亦肥。且爲一日歡,慰此窮年悲。

勿嗟舊歲別,行與新歲辭。去去勿回顧,還君老與衰。

另有《饋歲》一首,用的是換韻方式,有平聲韻有仄聲韻:

農功各已收,歲事得相佐。爲歡恐無及,假物不論貨。

山川隨出產,貧富稱小大。置盤巨鯉橫,發籠雙兔臥。

富人事華靡,彩繡光翻座。貧者愧不能,微摯出舂磨。

官居故人少,里巷佳節過。亦欲舉鄉風,獨唱無人和。

@老街味道

月落西山人未眠,孤燈昏月行影單,這首小詩怎樣改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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