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安(壹)

  千岁安八岁时,不知是他母后拜的神佛显了灵,还是他父皇气运已尽,竟如此顺利、毫无预兆地病逝了,驾崩时膝下只有他这一子,正是母后设想中的最好情况。

  可千岁安却无法像她那样欢喜,对于坐上大殿上那个让所有人俯首称臣的位置,成为先生赞不绝口的像尧舜那样的一代明君,他只有无限的迷茫。可他所拥有的那个唯一的模板已经死了,他只能在这条遍布荆棘的帝王之路上,孤身前行。

  在母后问:"你想当皇帝吗?",尚且年幼的他用稚嫩的声音吐出铿锵的一个"想"字时,就已决定了他再无路可走,阻止他回头的,是他的野心。

  他能超过他的父皇吗?得知父皇死讯时他问自己。答案不是肯定的,但也不是否定。反正不论前路吉凶几何,初生牛犊,总是不会怕虎的。

  几乎消息一传到后宫,母亲便即刻动身,与家族取得联系,打算趁着前朝后宫乱作一团时抢占先机。

  他们等这天等的已经够久了,谋划得已经够多了,计划得已经够周密了,只要轻轻一拉,便一发而不可收拾。

  他那野心勃勃的皇叔不出意料地开始频频动作,拉拢官员,收买宦官,埋下的底牌一张接一张地揭开,显出些势在必得的气魄来。

  朝堂上风云暗涌,势力斗争激烈,那些官员争得脸红脖子粗,似是要把这大殿吵翻了天。他在旁看着,只觉得有些无聊,趁着众人没注意竟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

  那时他母后的家族势力在这场斗争中还是全面占优,那时他还不明白"利穷则散"是何缘故,没有预料到后来的大变,大概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些世家大族既能因为他年岁小好拿捏而支持他,自然也能因为另一方给出了更加诱人的条件而转变立场。

  而他唯一的皇叔只轻飘飘地丢下了一句话,就使那些还在犹豫的族长们坚定下来,彻底扭转了局势。

  他说:"你们真的觉得,放任一家独大,会比相互制衡的局面对你们更为有利吗?"

  朝廷的风向变得比这六月的天还要快,不过几天的功夫,竟已是一边倒的态势了。他母族拼命争取所得到的,也只是他活下去的权利。

  为了演这叔侄情深的戏码,根基未稳的摄政王还是客客气气地把他的皇侄送到冷宫。

  快到门口时,摄政王突然蹲下身子,看紧抿着唇的他,衣摆拖曳在地上也不在意——也对,他都已经是摄政王了,谁有资格提醒他注意仪态?开腔打破这一路的沉寂:"没什么好不甘的,我赢或是你的母族赢,都是一样的。"

  千岁安敏感地察觉到他说的是"你的母族",而不是"你",第一次擡头正视着他。

  "而且,"他继续说,语气平静锋锐,"你也不适合坐上那个位子。"

  只有这时候,千岁安才能从他身上找到些皇叔应该有的模样。可是很快,他的皇叔便收敛起神情,站起身,便又是那个高傲的摄政王了。

  千岁安用一个月的时间明白了他说的第一句话,然后用一年的时间,明白了第二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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