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在人心暖不變

正午過後,晨間的迷霧已漸漸散盡,太陽懸在晴空,如銀盤般耀白地閃爍,絲絲白氣從地面雪之上升騰,晃動,直串到更高處流動着不見了。

空中的藍吸收着地面反射的雪白,像安格爾在《加拉的波林娜•埃蓮諾爾》畫裏女子身着的長裙,純淨清澈,帶着靚麗與靜謐的吸引。


這是冬日裏難得的好天氣,無風,陽臺被照得暖暖,天空盡頭的淺淺藍倚靠在山巒菸灰處,單看那藍往往會被誤以爲白色,但把高空連成整體往下分層就能感知到藍色的漸變,從深藍到發白是黑夜對白日的告白,是溫度的抒情,是空氣溼度與純度的擁抱。

客廳的軌道紗簾在我左右手中發出“嗡嗡嗡”的好聽聲,這聲音像要徹底喚醒綠植們的靜修打坐,陽光迅速投射進室內。我喜歡在這刻去觀察綠植們擁抱暖陽的姿勢,不同形狀的葉片在慢慢做出對陽光撫摸的反應,我手中的花灑裏溢出的細細水線如彩練般輕輕落在綠植們的身上,它們在沐浴的滿足中漸漸脹大,頃刻間就會煥發出誘人的新綠。


直視窗外,周圍樓羣的凹處延伸到南邊山巒的左側是一排排別墅,右側是塊塊高低起伏的斜坡,它們看起來與遠山相連,那中間是一塊森林公園。

幾間平房就在近處的坡地上高矮錯落地分佈着,一間平房的屋頂亮晶晶的,那是雪融化後呈現的冰面還是散落在上的廢棄玻璃呢?總之,它會在正午陽光的照耀下發出奇幻的色彩光柱與圖案,我越想眯着眼看清楚時,它的圖案就會隨光柱的變化加快,一會兒是菱形,一會又變換成一組圓形組合,再一會兒生出一個小圓與三角形,它們在我的眼皮底下生出無數迷幻的萬花筒圖案。維吾爾族人說,他們把太陽光的色彩與圖案織進了艾德萊斯綢裏,是的,我相信。


衝好一杯咖啡端在手裏,回到沙發打開手機,看見了樸女士與她的母親同在美術學院認真畫畫的合照。

這個樸女士,我曾用筆深情地刻畫過她的《福來路》咖啡屋,今天我又見證着她從首爾發來的精彩生活。從認識她那刻就知道,她所追求的,是要把生活過成藝術的人。她的母親白髮蒼蒼,戴着套袖手握畫筆時的專注表情我喜歡,她陪伴在母親一側帶着圍兜揣摩配色的可愛神情也同樣吸引着我。


在我以前喜歡的咖啡館設計裏,自由空間一定要大,而集中在一塊特定的座位可以緊湊一點,相鄰的座位之間一定要有安全距離或獨立區域,我不喜歡陌生人之間濟濟一堂在一個侷促的空間裏,那樣感覺很不舒服。

可是,自從我去了她親自參與設計的自家咖啡屋後,我固步自封的思維便被她輕易瓦解,她的設計與我上面所述的格調完全相左。功能劃分與空間利用很合理,物品擺放有層次,空間重複利用率很高,色彩搭配注重整體性,視覺傳達效果繁而不亂。即便是音樂的傳出的位置與音量大小也像被精心設計好似的。


店主的自信與客人散發的食慾集中在食品飲料上,那一塊塊不起眼的小區域一旦坐了人,與食物的色相、味道與餐具桌布便會碰撞出另一種令人驚豔歡喜的氛圍。而食客們往往需要側着身才能擠到裏面,落座的客人們起身挪凳讓空地卻不帶絲毫的怨氣,這個擁擠的小空間打造的是何等的魔力!

牆上的小畫與黑板上的推薦品每日不同,牆壁書架上花花綠綠的書時尚有品位,鋼琴伴奏女偶爾一段小調令大家賞心側目並歡欣愉悅,那是一股濃濃的藝術氛圍。與其說來喫喝,不如說是來欣賞並放鬆更爲合適。

樸女士精益求精的態度勿寧忽視,她追求與試驗的一切食材飲料都經過大家的品嚐與回饋得到味道的昇華,最後固定下來的配方單品便一一成爲店裏的招牌,招牌多了便無招牌,無招牌的也是最吸引人口味的精品。


食物飲料的配方漸漸又成爲次要。因爲在每次新的體驗中,你都能感受到變化無窮與越來越好的感覺,這些感覺最後凝聚成一股極致誘惑力,而那個人,就是誘惑你的樸女士。

我從她身上,看到了一個人極具潛力的創造力與發展性。她一個人所涵蓋的多重性令人喫驚,這一點不僅僅我一個人感受到。我深刻地感受到她對生活發自內心的熱愛本質。當然,她也打動着我並感染着我,我從她身上看到了創造力的不凡,讀到了生活的熱情,看到了她內心的光明與赤誠,這是多麼難得!而她,卻對此毫不自知。

我坐在她原木色清漆處理過的桌子上,一邊欣賞木紋的圖案,一邊算着這木料的年輪,在她那寵辱不驚的眼神裏時常會迸發出點點光芒,她知道我的喜好,哪怕只點過一次的飲品。


看着她從容有序地忙碌着,我在想,我的人生也有這樣的瞬間,她又是如何把瞬間放大成日日月月年年?她對生活的態度,像幻化成了另一個身影的我,是她在幫我踐行那些我想實現的夢,還是特意出現在生活中來滿足併成全我的幻景?

當我的夢想與現實裏的原形相遇時,心被牽動如永不消逝的電波。她好像老早就知道我喜歡畫畫般,第二次見面時,就把自己的自畫素描像分享予我,那線條與陰暗表達的成熟早就呈現出了畫家的氣質。在我倉促翻找自己的畫時,她看見了我打開陽臺時的白紗簾與黃色藤沙發上的靠枕,她告訴我喜歡這種搭配,於是我們後來的一次次喫喝裏又添加了評畫與家居裝飾內容。

與她聊天話題直奔主題,她面對我,眼神與語氣同樣自在安詳。我想,她在韓國,我在中國,曾經的某世,我們是否互爲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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