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風糖
01
沬沬躺在學校宿舍的小牀上，面朝牆壁，臉頰緋紅，心砰砰呯地幾乎要跳出來，巨大的幸福感讓她暈乎乎的。
手裏那封信，幾乎被她攥出了汗。
下午第四節自習課，當發現書裏夾着這封信的時候，她還不以爲然，高三呀，再有幾個月就考試了！不知是哪個冒失鬼的小動作，用不着理會。
最終是好奇心佔了上風，走馬觀花看到末尾署名，“晨光”那兩個字，讓她瞬間呆掉了。
晨光，是班長晨光！這個優秀的男孩是太多女生的夢想。沫沫的手輕輕抖了起來，她不自覺地擡頭看向左側窗邊的位置。那個俊朗的少年正在專注地寫作業，細碎的金色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他身上，讓他整個人好像也在閃閃發光。
似是有了心靈感應，他側頭微笑看着沫沫，自信滿滿。
他說喜歡。這份喜歡像一道明麗的陽光照進高三那黑漆漆的生活裏。
沫沫一時間不知如何自處，心底如春風撫過，開出了喜悅的花。
那一刻，情竇初開。
02
那封信夾在書裏，放在桌鬥深處，好像怕被人發現，又好像怕被人偷走。那節課她至少摸了三次，確認那封信還在不在。
“沫沫，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同桌林小聲地說。
沫沫壓下心中的慌亂，擡頭看他一眼，“我沒事啊，好着呢。”
“哦，你臉那麼紅，不會是發燒了吧？”
“嗯……嗯……，我這兩天感冒還沒好完，不像是發燒。”
“你那麼容易生病，高三了要注意身體呀，沒聽老師說嗎，不能病也不敢病。”邊上的男生擔憂地看着沫沫。
高三了……，林的話讓沫沫的理智迅速回籠，不能病也不敢病，那可以有喜歡嗎？
臉上的熱度好像退了下去，腦子也清醒了起來，她按捺下激動的心情拿出了試卷。
叮鈴鈴……放學的鈴聲響了，沫沫隨着人流往宿舍走去，手裏拿了一本書，書裏夾了一封信。走出教室門口的時候，她覺得背後有兩道熱烈的目光在追尋着她，有人在等答案。
03
一路上沫沫都在想這件事：”答應了也不會有人知道的吧？放寒假的時候可以一起逛街，一起去書店，一起看場電影，或許還可以一起做做作業，一起復習功課。“
“聽說他的目標院校是上交，如果我能考上這所大學，那我們就可以在校園裏一起聽課，一起散步，一起……”
胡思亂想中沫沫走進了宿舍，要怎樣考上上交呢？那需要在學校排前20名，而自己現在還在50名左右徘徊。
感受着這封信滾燙的溫度，沫沫在心裏發誓：“我一定要考上上交。”
那要怎樣給晨光回話呢？
“說我也喜歡你嘛？從上次元旦晚會我們對唱之後，就非常喜歡你的聲音和唱歌時沉醉的樣子。”
熄燈鈴響了，黑暗中沫沫偷偷把信紙蓋在臉上，無聲地笑。
班級新年晚會上彈吉他的晨光，讓女生驚呼連連。那一刻，這個陽光少年的臉上的神情是那樣的輕快和認真。
“我多想回到那個夏天
蟬鳴在田邊吹過眼睫
貪戀夏夜星空你側臉
猶記得清風撩撥心絃
初夏的味道是你微笑
我捧着月亮別來無恙
去更遠的地方 見更亮的光……”
伴着那悠揚的吉他，伴着同學們的節拍，沫沫接着唱：
“穿白色襯衣的少年
他在我隔壁班
快沸騰的想念
心動不止一點點
那年的池塘邊 蝶舞翩翩
聽你最愛彈的和絃
是懵懂的愛戀……”
不經意間對望，男孩眼睛裏是閃亮的星河，女孩如嬌嫩的玫瑰，天真可愛笑靨如花。
那個時候是否都有一點點動心。
04
沫沫趴在被窩裏，藉着窗外的燈光，認真地在一張彩色卡片上寫下幾個大字，“我們更高處見。”
寫完這些，沫沫如釋重負，把東西放在枕頭底下，慢慢進入了甜美的夢鄉。
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卡片連帶着少女心事被沫沫小心地放進了晨光的書桌裏，他會懂的。
從那天起沫沫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早上5:00起牀，藉着廁所的燈光背單詞，背古文。上課的時候她認真聽課，不懂就記下來，下課如飢似渴地做着練習，盯着自己的弱項不懂就問。
老師不知道這個小姑娘怎麼迸發出這樣強大的力量，多次在班級裏表揚了沫沫。
當然高三了，大家都在拼，教室裏早沒有高一高二自習課時那種嗡嗡的聲音。沫沫覺得渾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勁，疲累的時候只要往那個方向一瞥，馬上就元氣滿滿，她不是一個人在戰鬥，當然很多時候心虛的她不敢望。
一分耕耘一分收穫，沫沫在月考中，終於考進了年級前30。拿到成績單的時候，她幾乎喜極而泣，50名整整徘徊了一個學期，沒想到在這一個月的時間突破了。更可喜的是晨光的名字和她只隔了一個人，一切都朝着希望的方向發展。
沫沫又有點擔心，這算不算他退步了呢？20名和30名也沒有太大的差別，也是正常發揮吧。沫沫有些忐忑，她想和晨光聊聊，說些鼓勵的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習慣性地往那個方向瞟了一眼，只看到晨光低着頭的背影。
05
下課的時候，前排一個宿舍的同學珍神祕兮兮地對沫沫說：“知道嗎？班長談戀愛成績下降了，老師都找他談話了。”
沫沫僵住了，心裏想：“暈，老師怎麼會知道？”
“他成績不算差呀。”沫沫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唉，他是培優生，退出前20就是成績下滑了。”
“他學習挺刻苦的呀，也沒見……影響他呀。”沫沫緊張地說，怎麼會被發現了呢？沒人知道呀。
珍翻了個白眼。
“你一心學習兩耳不聞窗外事，知道什麼呀？就那個，他右邊的女生經常找他問題說話的那個，老師已經警告他們了。聽說上週過星期倆人還一塊逛街喫飯看電影了。”
嘩啦，有什麼東西無聲地碎了……
一個月來沒白天沒黑夜的努力；盼了很久纔得到的進步；老師家人欣慰的目光；對未來各種美好的想象；還有那份沒來得及明朗的感情……都失了顏色。
沫沫呆呆地坐在課桌前，翻開書，可書上的字一個都看不清楚。
她想哭想笑，想衝過去問一問那個人：“爲什麼？你不是說喜歡嗎？爲什麼轉頭又對別人說喜歡？”
難倒真像那首歌唱的那樣，“就像藍天白雲晴空萬里 ，突然暴風雨，無處躲避始料不及……”
06
一連幾天，沫沫都有些恍惚。晚上回宿舍躺在牀上，腦子像放電影一樣停不下來，早起時昏昏沉沉頭痛欲裂。
“沫沫你怎麼了？你，你怎麼哭了？”
同桌林驚異地看着沫沫：“你哪兒不舒服呀？我去找老師給你請假。”
林飛快地跑向辦公室，一會兒，班主任匆匆地趕來。
“沫沫，怎麼了？哪不舒服？”老師關切地問。
“我……我有點頭疼。”
“唉，不是說了不讓你熬夜嗎？是不是這段時間太辛苦了。”
“老師給我媽媽打個電話吧，讓她幫我拿點藥。”
接到老師的電話，爸爸和媽媽來學校接沫沫回了家，去熟悉的老中醫那兒拿了藥，沫沫喝了點兒稀飯，回屋躺下了。
回到熟悉的房間，用被子蒙上頭，眼淚嘩嘩的流了下來。
她忽然發現自己喜歡的男孩，沒有了。這份幸福近在咫尺，卻溜走了，爲什麼不明白地告訴他呢？
無盡的後悔纏繞着沫沫，恨不得時光逆轉回到那個午後，說出“我也喜歡你”這幾個字。
轉念又覺得那男孩冷酷的不可思議，一邊向自己示好一邊又快速地接受別人。
他的感情那麼善變，算什麼？
完全摧毀了留在自己心中的美好印象。這樣的人是不值得的。
兩種相悖的感情在沫沫心中像過山車一樣來回盤旋，撕扯着她的神經。
不知道過了多久，朦朧中，爸爸和媽媽悄悄走了進來。看孩子睡下了，爸爸走過來輕輕地摸了摸姑娘的頭髮，兩人站了一會兒，帶上了房門出去了。
“你跟沫沫說不要再拼命了，孩子已經夠優秀了。”
“知道，人家都是勸孩子努力，你是專門拔氣門芯。”
“太優秀了有什麼好，發愁啊，沒人能配得上我閨女。”
媽媽忍不住笑了：“打小你就是句話，也不怕人笑話。是得跟老師說說，給沫沫減減壓。”
沫沫在家呆了一晚上，第二天帶着熬好的中藥去了學校。
07
離高考還有50天，上課的時候還好，可以專心聽老師講課。下課的時候，那個女生的說笑聲，不時傳到沫沫的耳朵裏。
臨近高考老師開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些人蠢蠢欲動，多少有些明目張膽。
晨光的眼神有時也會掃過沫沫，裏邊的東西很複雜，讓人看不懂。
沫沫也不想懂，她在努力穩定自己的心神，讓春風吹皺的那池湖水恢復平靜。太難了，在一個班級，那兩個人的身影，有意無意地會晃進沫沫的視線範圍，心就會跟着痛。
那天去食堂喫完晚飯回來，沫沫去水房接熱水，迎面碰到晨光。
兩個人同時頓住了腳步。沫沫轉身就往回走，走了幾步，她又毅然回頭，大大的眼晴盯着晨光。
沫沫忽然發現，面前的男生表情陰鬱不復當初模樣，沉默了片刻，擦肩而過時那人意味不明地說：“你之砒霜，避之不及；她之蜜糖，甘之若飴。”
這樣啊！呵。
沫沫冷冷地笑了，心裏充滿了苦澀。
整整一個月，每晚放學媽媽都會到學校家屬院的門口，隔着柵欄和沫沫聊會兒天。
看到媽媽，心就會變得平靜溫暖，好像日子又可以捱過去了。
媽媽還給沫沫帶來了，初中時她最信任和喜歡的班主任張老師給她寫的信。
在信中老師又回味了一遍三年前帶領大家備戰中考的歷程，說起最後一週老師在學校腳崴骨折時，沫沫他們抱着老師哭，並一個個表決心讓老師安心在家養傷。
後來老師自己掏錢在教室安了個監控，每天通過監控給大家開班會。這一週大家同心協力，最終在中招時有了不俗的表現。
老師說：”沫沫，高考時我要去送你們，彌補中考的遺憾，你們是我教過學生中最棒的孩子。“
沫沫拿着信，想起了初三畢業典禮，想起了優雅美麗的張老師坐在輪椅上一邊笑一邊流淚抱着她的情景，還有老師說的那句話：“沫沫，就是到了高中你也是我們的驕傲。”
是啊，我是那個聰明懂事的沫沫；也是那個天真可愛的沫沫；還是那個努力上進的沫沫；是老師、爸媽、爺爺、奶奶、小姑、同學喜歡的那個沫沫。
08
連雨不知春去， 一晴方覺夏深。
五月的校園草木特別茂盛，冬青樹的葉子油亮油亮的，梧桐樹枝繁葉茂，給人們撐起了一片濃濃的綠陰。夏天來了，高考近了。
今天是週末，又是一整天拉練。到了下午結束考試後，大家都覺得疲憊不堪。最後一節沫沫舒展一下僵硬的脖子，把書放進桌鬥裏，有什麼東西碰到了她的手。
沫沫心中一顫，摸了一下，好像是封信，怒火一下子從心中升起，她把那封信從桌鬥裏抽出來，就想撕掉。
“別，別撕，別撕。”同桌林緊張地盯着她低聲叫到。
沫沫狐疑地看了看林，只見他一臉嚴肅，臉微微發紅，頭上冒汗。他抓起一本書擋住臉，崩潰地說：“好歹看看吧。”
“你寫的？你還用給我寫信，有啥話不能直接說呀。”
林不說話了，拿起課本幾步竄出了教室。
沫沫悄悄展開信紙：“沫沫，你最近身體還好嘛，要努力也要悠着點兒啊，千萬不要生病了。如果下次月考成績下降，我就會被班主任以干擾你學習的名義攆走，不能再和你做同桌了。拜託，老班已經警告我了，我想和你坐同桌到高考那天，就算可憐可憐老同學，不要再熬夜了，身體重要，好好的吧……，末尾署名：可憐的同桌。”
沫沫看了看身邊的空位，忍不住笑了，自己狀態不好，老班竟然遷怒到同桌身上。也對，這是老班調整學習環境的常用策略。
窗外的林偷偷看着沫沫最近難得一見的笑臉，癡了。
當初老班搞結對學習，爲了和沫沫做同桌，他找班主任拍胸脯：“我的物理好，沫沫的英語好，我們倆作同桌，一定能強強聯合。”
班主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行啊，我給你一個月的機會，讓我看看你說的強強聯合，不過，要是成績下降了，你立馬給我滾蛋。”
結果，一個月下來沫沫和林的成績都有了提升。老班拍着林的肩膀：“行啊，小子，繼續保持，爭取到大學還是同桌。”
那一刻林覺得渾身的熱血都在沸騰，他用盡所有的力氣管理住自己的表情，在班主任面前不動聲色。
去老師辦公室問完問題的林回到了教室，剛坐下來，又嗷的一嗓子從座位上竄起。
同學們詫異地望着他，只見他訊速坐回座位，手裏緊緊抓着一個本子。
有同學搖頭晃腦嘆道：“又風了一個。”
林盯着手中的單詞錯題本，上面有他寫的那句：“天才林最寵愛的英語錯題本。”這幾個字旁邊，被沫沫寫加了一句話，“加油！未來的同桌。”
林轉頭，沫沫在笑，那笑容如雨過天晴的彩虹，又像雋秀清麗的荷花。
窗外石榴花漸漸開放了，綠葉襯紅花，美麗極了。遠望，它像一片烘烘燃燒的烈火，又像黃昏升起的紅豔豔的晚霞。
沫沫不再無精打采了，有些事就該讓風吹散了，有些人根本不值得惦念。我有自己要走的路，走到更高處看一看那裏的風景，有多迷人。
09
三年後，S城F大學自習室，週末的人沒有平時多。天氣寒冷，一場罕見的小雪翩然而至，好多同學興致勃勃撒歡去了。
有兩個男生從自習室出來，剛走了幾步，其中一個男生就低聲叫了起來：“我贏了，我贏了，哥們，謝謝啊。”
對面走過來的男孩，笑着打招呼：“大師，贏什麼了？”
“我們在打賭，今天晚上你們學校辯論賽，都晚上十點了，林哥還來不來我們學校陪沫神？”
“我賭你一定會來，走走走，喫飯去，有人請客。”那個花名”大師“的男生熱情地去拽林的胳膊，和三年前比，林個子長高了一些，肩膀寬闊了不少，原來跳脫的性格也變得沉穩了。
和大師一起的宇也拍着林的肩膀：“哥，論死纏爛打，我就服你。三年了，多少人以爲你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你一個外校生天天跑我們這兒蹭課上自習。”
“20分鐘車程，我走兩步就到了，咱學校教授多牛啊。”林微笑着說，死纏爛打？那也是沫沫願意讓他死纏爛打，換個人試試？
大師嚷嚷起來：“可拉倒吧，我們學校本來女生就少，漂亮的女生更少。偏還有你這樣的釘子戶，天天來盯着。你學校那麼多女生，就不能給兄弟們留條活路。”
“再說，跟學神談戀愛真的好嗎？我們學校的女生都被你感動了一大波，我咋沒聽沫神說你是她的男朋友啊？”
“我不是她男朋友，我只是同桌而已，要不是和沫沫同桌，我根本沒機會站在這。”
林透過大大的玻璃窗看着自習室內低頭溫書的沫沫，如今的沫沫已長成一個大姑娘了，像一朵剛剛盛開的蓮花，天然去雕飾，清水出芙蓉，讓人移不開眼睛。
她的座位旁邊放着一個粉紅的茶杯，和一本書。
有一個男生走了過來，和沫沫說着什麼，她指了指旁邊坐位上的水杯和攤開的書，男生去了別處，窗處的林無聲地笑了。
三年了，雖未能和小沫同校，但在一個城市上大學，已經讓他很開心了，一有空就能看到沫沫，還有比這更開心的事嘛？每次高中同學聚會，他的身邊也總留有小沫的位置，當然，他也沒忽略掉在哈市上學的晨光每次看到他們時臉上的落寞。
又有人走到沫沫身邊，林不願再待了，“兄弟，我走了，晚上說不定去你們宿舍對付一下，給我留門啊。”
“額，知道了知道了，現在宿管都以爲你是我們宿舍的。”
林推開自習室的門，走到小沫身邊，拉開椅子坐下來。
“不是有辯論賽嗎？怎麼又過來了？”沫沫有些喫驚。
“結束了，外面下雪了，就想跑了過來看看，j大的雪景。”
“好看嗎？”
林一眼也不眨的盯着沫沫輕聲說：“好看。”
“我們老師要我報本校的研究生，你呢？”沫沫換了個話題。
“我，當然也要考你們校的研究生啊，我都快跟你們老師混熟了。”
“我想考B大的研究生。”沫沫輕輕翻着書。
“那我也考。”林脫口而出，考研可得彌補一下當年的遺憾，高考五分之差與小沫的學校失之交臂。
“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這一刻的林是那麼篤定。
“嗯，那還是考本校的研究生吧。”
“B大你考不上吧。”
林的臉垮了下來，哭笑不得。沫沫收拾起東西：“今天不看書了，我們出去看雪去。”
大雪中的校園有一份別緻的美，雪花紛紛揚揚落在他們的頭上身上。
許是想起了家鄉的大雪，想起了在大雪中奔跑嬉戲的往日時光，沫沫開心地跑了起來。林看着小丫頭雀躍的背影，在心裏說：“沫沫，不管走到哪裏，你在的地方我都在，我們永遠是……同桌。”
漫天雪花中，林大步向沫沫奔去。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