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爲人生會有很多種方式告別的，大醉一場，大哭一場，或者一次遠行。直到後來才明白，在某個和平常一樣陽光燦爛的清晨，我們說着笑着，有的人就永遠停留在那一天了。
2019年大年初四，我和先生決定再去看一次昌哥，沒想到那竟然是最後一面。
我們還是不想打擾他，只是悄悄地推開門，默默地看他一眼。可是那天昌哥心情很好，連姐都感覺驚訝。
聽到了我們的聲音，他竟然奇蹟般地爬了起來。“娟，照顧好弟弟妹妹他們呀！”昌哥又恢復了往日的精氣神。
“婉儀，你們喝什麼？”姐問。
“姐，不用麻煩，就喝開水吧！”我和先生一向對喫的喝的不太講究。
“那怎麼成，前幾天朋友從武夷山帶來了大紅袍，說是茶中狀元呢，我們一直沒有開包，今天就拿出來品嚐一下吧！”昌哥說。
“大紅袍怎麼泡？我們這平頭百姓喝慣了白開水和普通的茶葉，這茶中狀元弄得我不知如何是好了。”姐不敢泡茶，害怕糟蹋了茶葉。
“沒見過豬跑還沒喫過豬肉嗎？我來給你們普及一下吧！”昌哥這句話把我們都逗樂了。
“其實我以前也不知道，我們一起來學習下。這喝茶學問太大了，首先說茶的分類。”昌哥恢復了以前的侃侃而談。
“昌哥給我們上課，我們今天當學生，還要拿出小本記筆記。”先生說。那天我感到，我們都在努力製造一個愉快的和往年一樣的氣氛。
“茶葉有很多種分法。如果按照歷史來分類有三種，分別是傳統名茶、歷史名茶和新創名茶；如果按照焙火程度來分類有六種，分別是綠茶、黃茶、烏龍茶、紅茶、黑茶以及白茶；如果按照季節分類有四種，分別是春茶、夏茶、秋茶、冬茶。”昌哥開始給我們講課。
“長見識了，昌哥你行呀，這也能懂，怪不得你是領導我們是打工的，看來還得多向你學習。”先生說，還是往年的口氣。我們這一大家子在一起，總要高談闊論，對所有的親人要崇拜要誇獎還要帶點兒諷刺，這就是家，在這裏，我們每個人都是主人。
“就聽他瞎吹，也不知又從哪裏學來的現學現賣，搞得很懂茶道的樣子。”打趣中，姐佈滿愁雲的臉終於有了一絲笑容。
“這懂茶道的人喝茶還真的麻煩，還是我們這平頭老百姓好，簡單。泡，衝，一口喝下去，管它什麼茶，反正都是爲了解渴。”昌哥說。
“光茶的分類就那麼多，我有些被繞暈了。”我說。
“這還剛開了個頭呢，泡茶也是有講究的。大紅袍這種名貴的茶葉，不能當普通茶一樣隨意的浸泡，泡好之後，我們還得觀其色，聞其香，品其味。”昌哥繼續說着。
“我們來百度一下，茶具：首先要用滾燙開水沖洗茶具，溫杯燙壺更有利於發揮茶性，同時清潔殺菌、消除茶具的異味。
置茶：將茶葉快速放入蓋碗杯或茶壺中，儘可能地保持器具的溫度，茶量一般爲器具容的二分之一。
洗茶：用沸水高衝入泡茶器具中，水滿至略溢出，在茶葉未張開時，迅速將茶水倒出。
沖泡：把滾燙的開水提高，衝入泡茶器具中，懸壺高衝使大紅袍茶葉隨着沖水轉動，水滿覆蓋茶葉後蓋住，靜待30秒。
出湯：將泡好的茶湯快速、低倒入公道杯中，鎖住茶香。將公道杯中的茶湯分到小口杯裏，即可聞茶香，觀茶形。
品茶：心情放平和，先嗅其香，緩緩吸入茶湯，慢慢體味，邊啜邊嗅，淺斟細飲。”
“好，我們也來試試，按照百度上講的步驟來。文字讀起太費勁兒了，找個視頻。”姐建議。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把喝茶當成一件很有儀式感的事兒，那一刻，我感覺整個大家庭又恢復了往日的歡聲笑語。不過整個過程，爲了節省力氣，昌哥都把聲音壓得很低很低，說話很慢很慢。
我和先生向昌哥彙報工作情況，還得說一些我們想做卻沒有去實現的掙錢的夢想。這是我們每年的一種儀式，每次回到山西那個老家，我們一大家人就會聚在一起，在那一刻，沒有痛苦和優傷，我們每個人都是追夢人，都是能掙大錢的老闆，都是親人眼中的英雄。
聊到最開心的地方，昌哥忽然話鋒一轉：“我覺得這幾天身體恢復得很快，過段時間都可認不吃藥了。再過一個月，我肯定能在家裏四處走動了。現在整天躺在牀上，着急得很，我還有很多事兒沒做。”
“這幾天好好休息，再養幾天就可以康復了，我們還要聽你給我們講茶道呢！”先生安慰着。
“可是就是這身體，這段時間老跟我過不去，整個人躺在牀上越躺越虛弱，渾身的勁兒使不出來。過幾天等我我走動了我想再去一趟西安的醫院，檢查一下身體康復情況，估計到那時就完全好了，不用治了。我還要帶你姐去看看兵馬俑、華清池、爬華山，這輩子你姐跟了我，吃了不少苦頭，連兵馬俑、華清池都沒去過，虧欠她的太多了。”說起這些，昌哥很愧疚。
“生病這些天，我才感到健康真的很重要。人這一輩子太短暫了，要奉獻也要享受。等春暖花開，我還要帶你姐去鸛雀樓和普救市，去很多很多以前她沒去過的地方。”昌哥一直描繪着心中的藍圖，還給我們講他工地上那些未完成的事，姐早已淚流滿面，我和先生努力控制着不讓眼淚掉下來。
“等到今年四五月，我就可以正常上班了。上一個工地還沒有完成，我的兄弟們還要指望我呢！”我知道，這是昌哥最在乎的，工作讓他充實，工作讓他快樂。
“昌哥，你肯定能實現這些夢想。我們回重慶也要好好計劃一下，努力去實現今年的夢想。”先生說。
“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興林，他醒事得比別人晚，馬上就要高考了，也不知道他該報考什麼志願，你們給他好好參考一下，我不懂，給他說了他也不聽。”
文/花默黎
202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