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風戀歌(71)

楚大風按時上下學,孤身一人,不再與誰結伴同行。小小一個身形,總是輕輕的來,又悄悄的去,任雲捲雲舒,不喜不憂,既不悲也不歡。不瞭解她的人,誤認爲這小女孩兒個性孤傲不合羣;深知內幕的人,則認爲她楚大風是心計比年齡跑得快,有些早熟的跡象,其心裏是蘊含了一汪思念的情緒了。

在班裏,所有幾+號同學,在物質條件上,能抵得上楚大風穿戴光鮮的,實在找不到第二個人,既便楚大風不着意穿紅掛紫佩金帶銀,有時只一身緊身的淺色制式燈草絨上衣和筆挺的勞動布微型喇叭腿兒細小褲,腳蹬一雙尖頭兒小方口皮革鞋,嗝嗝走過,秀髮間髮卡的明光閃亮着所有人的眼,身上總是伴着微風散發着洗衣粉那清潤的甜香…會讓多少人凝氣斂神,望而卻步,自慚形穢,豁然驚魂,敬而遠之,不敢輕易趨近冒犯,更不敢隨隨便便打擾她的那份別緻的優雅與清靜。

楚大風所在的位置,是第二排的北端。她右側是牆壁,她左側是秦小新,而秦小新早不在了,班裏坐在後排的同學儘管也醞釀着想過來靠前坐,可到底也沒見有誰有實質的挪移行動,齊秀梅老師在男人的通融下,好歹又保住了繼續代課的優越性,她經過往日與小女生楚大風一系列的明暗較量,她也打心底裏折服了這位無冕的當代公主,那可真真是惹不起的名主兒與狠角色…她齊秀梅雖身爲老師,又有着微胖的成熟女人的體態,可見了小小的清麗又冰晶玉潔的楚大風,立馬心裏倒吸涼氣,脊椎發寒,腿腳打顫,眨眼從母老虎幻化成風雨飄搖的一片枯葉或一爿破爛不堪的廢紙片…即刻沒了一絲爭鋒的底氣。楚大風自來的威嚴,有一種十打十的貓避鼠的鎮懾力…以致於全班師生沒人敢打她的邪摻兒。就臨座這一空位置來說,她楚大風不點頭應允,就一直空曠在那裏,沒人擅自敢去填補那個空缺。

就因這一空座一直空着,恰給楚大風靜思獨想創造了得天獨厚的先決條件。她上課時神不守舍開小差,齊秀梅在堂上兩眼看着也不敢驚動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落得清閒自在,該講自己的課就只講自己的課,誰也不干涉誰,誰也不礙誰的道兒。下課了,齊老師不聲不響地離開,而楚大風若沒要辦的私事,就不起座,仍然手支着臉腮臆臆怔怔地繼續想自已的心事,也沒有哪個同學來招惹她。

楚大風有時邊想,邊不由自主的在本子上寫"秦小新,妳到底去哪兒啦?"之類的話,寫着寫寫,竟寫成了"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忽然心裏一悸,臉兒又紅了,熱啦啦的直傳遞到脖子根兒處…自己都覺得冇事拉叉的,羞羞地笑笑,打一閃顫,掃一輪周邊的同學,同學們都在低頭幹自己的事,讀書的讀書寫字的寫字,並沒人留意關注她,她就噓嘆一聲,吐氣若蘭,就又靜靜地依着板桌陷入沉思了。

有時,她的思緒,特別活躍,一想就想到與秦小齊嬉笑打鬧的情景裏去了…兩人追逐着跑向山岡,潛入密林,隱沒于山坳…一會兒又爲爭捕一隻翩翩起舞的彩蝶,扭打着滾入草叢…正嘻戲得熱火朝天,手一伸,卻撲了個空…猛一回神,才知那僅是一個人的清歡,身邊哪裏還有秦小新的身影?耳畔與腦海儘管還縈迴着秦小新的音容笑貌,可那遠逝的歡快歲月卻一去不復返了…。

有時候,楚大風靜坐在那兒,明明瞪着一雙美麗的大眼,可眼前就象過電影,與秦小新手牽手在清風明月下徉倘盤桓…她多想再和秦小新同上舞臺再爲衆人跳一曲舞,再合唱一首悅耳動聽的歌…猛又搖搖頭,也知道那純屬一種虛幻,不僅暗暗長促短嘆,惋惜流連.…又感傷。

世間事,往往有得必有失。楚大風自秦小新轉學離開後,她的念想一天一天地迭加着,若飄飛的端雪,似繁花的落英,逐漸的多起來,日日夜夜,累月競年…她在學業上心不在焉,思想跑錨着,老師又不敢管,她的功課放任自流就荒蕪着,幾乎是直線下滑…好在她腦子靈泛,臨近終考或畢業升級考試,她總會臨時抱佛腳緊趕慢趕搞幾個通宵,在考卷上答個六+多分勉強及格,算是繞幸過關。也沒人對她說長道短。

楚大風每每回到家,除了與爹孃一塊喫飯,也不多說恁些框外話兒,總是喫過飯把空碗一推,就一頭扎進自己的小屋裏再也不肯露面。作爲父親的楚順章,常到公社開會,回村裏又常帶領幹羣搞生產,忙裏忙外,也顧不上過問女兒的小事情,大男人更體會不到女孩子內心的那些兒女情長與碎碎念。而作爲母親的小婉,雖總是留意女兒的言行舉致在急遽變化,但也隔靴撓癢始終抓不住要害,想與女兒說些感同身受的體貼話兒,又找不來恰切的共同語言…以致於也無法象以前那樣母女之間有着暢所欲言的時候。不知自何時起倆人彷彿己存在了一種無形的隔陔,越來越少了互相推心置腑的言辭。

春去秋又來。眼看就要升入五年級了,楚大風心裏就有些發毛,甚至望眼欲穿。一星期等待那秦小新,他不回耒,一個月等候秦小新,他仍不回來…這都一個學期又快跨年了,怎麼還不見他秦小新的頭影兒?唉!這個秦小新…妳是不是故意惹人家生氣…與人家對着幹?是不是誠心專一急我的?妳…妳是居何用心呀?假如這一切因素都排除…都不真實的話…那一定是妳受到了什麼意想不到的羈絆?可妳以前跑起路來那是比兔子松鼠野狐子跑得還歡快的人呀!…而今妳就不會想想別的辦法編個瞎話兒抹個彎兒跑回來…來看看人家一眼麼?難道…難道妳就從沒心思…想過人家麼?唉!我楚大風倒不信有這個邪喲!

楚大風六神無主,想到這解不開的套子,如鑽到盤絲洞與亂麻窩裏而不能自拔…往往是情緒失控,又氣又恨。一次,楚大風獨自躺在小牀上,忽又陷入這一難解的沉思中,又是捶牀又是摔枕頭,折騰了一陣子,冇一點熄火的良法,急跳下牀,又是頓腳又是長嘆…末了,靜靜地呆立着,眼裏竟淌下兩行委屈又酸楚的淚水來。

她的這一反常舉動,正好被細心的母親小婉從虛掩的門縫裏看見了。小婉是有涵養的女子,又是受過早期民國女子一中開放教育有着新思想的慈母,她對女兒的情緒波動,不驚不乍,不責不怪,輕輕推門進來,用極其溫和又委婉的語氣,愛憐地對女兒說:"風兒,妳有什麼想不通的,儘可對爲娘講…幸許我這老身兒還能給孩兒妳幫上一點忙!"

        <未完…待續>

21年1月15夜於蘇州玉出昆岡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