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腎丸
作者：梁愛琴
我是城鄉結合部一個小藥店的員工，顧客買什麼藥，只要我們這裏有的，我就給顧客找出來，藥物的禁忌和相互搭配的知識我並不懂很多，所以我常常說一句話：你最好看醫生再來拿藥。好在光顧藥店的人也沒有特別嚴重的病，無非感冒、發炎、拉肚子，老百姓買點藥吃了也就好了。
有一天藥店來了一位戴着眼鏡的男人，身體挺直，走路都輕飄飄、小心翼翼的，說話是極客氣的，眼睛在搜尋。
“要買什麼？”我主動打招呼。
“哦，我看看，你先忙。”男人笑着，並豎起兩隻手，似乎在擋住什麼。
我心裏覺得這人挺逗，藥店有什麼好看的，又不是挑東西，我繼續說，“你要什麼，我給你推薦。感冒藥還是消炎藥？”
“哎，好，我看看。”男人還是不吐露什麼。
我隱約感覺男人似乎要隱瞞什麼，可反過來一想買藥有什麼不好意思呢？最後還不是要讓我們知道。我也就不再追着問，只是跟着他。
男人轉了兩排貨架，似乎也沒在哪裏多看了幾眼，又有一個顧客進來，我便招呼新顧客了。新來的顧客是個農民工，買了兩盒快克就走了，這時戴眼鏡的男人走向我，說：“你們這裏有益腎靈這個中藥嗎？”男人說完還有點不好意思，眼睛瞅瞅天花板，又四處張望。
“我們這裏沒有這個藥，不過有個健腎丸，也是中藥，成分差不多的。”我抓住“腎”這個字胡亂推薦。
“你拿出來我看看。”男人似乎很認真。
我從中成藥藥架中迅速找出健腎丸遞給男人，這個藥賣得不是很好，放在最低處的角落裏，只是偶爾有男人買，比如年齡偏大的，個子低矮的，體力勞動者......這個男人完全不符合這些情況，估計買這個應該不是尋求心理安慰的。
男人仔細看着說明，後來就買了一盒，然後走了。我看着男人的背影，走路飄飄的，覺得說不出來的感覺。
三天後男人又來了，這一次他買了一個月的藥，把我們的庫存健腎丸都買光了。我們又進了這種藥，一個月之後又賣給了男人。以後男人一來，我就拿出這種健腎丸，我們達成了某種默契，我不問，他不說，只是買藥賣藥。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半年，我都敬佩這個男人的毅力，怎麼要喫那麼多健腎丸，那要有多強健呢？還是什麼病需要喫這麼久的藥？如今我們這個藥的供貨商都注意到我們藥店這個藥賣得好了，定期補給。
而男人爲什麼吃藥呢？因爲他真的有毛病的，那方面不行，外強中乾，吃了很多健腎丸也不管用，但是吃藥成了習慣和做樣子。他就是演戲給親人看的，好像他是在積極努力的，他是配合的，他是肯喫苦的，事情不成懷不上孩子可就沒他什麼責任了。其實呢，是藥三分毒，這個男人卻把吃藥當成了家常便飯，這樣是逃避和消極的做法，人不改變內心，那麼身體的小宇宙是不可能改變的。中醫有着博大精深的、天下大同、直通宇宙的智慧。男人的內裏空虛，雖外表強大，但本質的體液都是充滿了酸腐的味道，溼熱虛空粘滯難化，我執頑固暴躁卑弱。男人吃藥成了心理安慰和心理依賴，做着不觸及根本的表面文章，自己欺騙自己。健腎丸，名字起得挺好的。
當供貨商又給藥店補給健腎丸的時候，我才突然發現男人有段時間沒來了，唉，我們上次進的健腎丸還一盒沒賣呢，這是專門賣給那個男人的，專門爲他量身定製的，他怎麼突然不來了呢？難道他好了，還是破罐子破摔亦或有了別的藥物和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