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小說系列之一 我和娜娜(中)

還有什麼能改變我和娜娜相愛的嗎?沒有,我和娜娜不會離開彼此。我們是那麼相信彼此,那麼那麼的相愛,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我們牽着手,歷經了人間的種種考驗和磨難,從一個城市,從一個鎮上,跑到另外一個鎮上,從一個村子,跑到另外一個村子。我們無法進行喬裝打扮,無論如何改變我們的樣子,但無法改變的是,我倆的身材和身高。我倆一樣清瘦,一樣高矮,一樣,都是一雙大眼睛。這在人羣中很容易被辨認出來。

很多次,我們感到他們快要追上我們的時候,總會在最後的時候,我們想盡一切辦法,逃出那些追捕。有一次,是在學校裏,我和娜娜逃進一個學堂。在那裏,那些狗腿子們緊追不捨,我和娜娜從一個教室逃到另外一個會議室。終於,藉着光線逐漸變暗的功夫,我們從會議的儲藏室,逃了出來,越過那些狗腿子的眼線。在人羣中,藏在一羣青年學生中逃了出來。

但是,他們還在追捕我們,我和娜娜沒有別的親戚,王大師對我們知根知底,我們都是孤苦伶仃的孤兒。怎麼辦?沒有怎麼辦,只有靠自己。我們於是繼續逃亡,生活,在一直不斷的逃亡中,在現實裏逃亡,在夢中逃亡。唯一不變的是,我倆相視一笑的眼睛和相牽的手,那是無法改變的。這也是世界上讓我們活下去的理由。

那一次,我們逃得精疲力盡,跑進一個奇怪的村子,村子裏沒什麼人,那些追捕的人就在我們身後,怎麼辦?正好前面出現一輛架子車,架子車旁,有一個圓的大蓋子,娜娜和我,都跳進那個圈子,把蓋子蓋在車上。我看見村裏有人看到我們,有女人有小孩,但他們沒有說話,還像往常一樣若無其事。

那些追我們的人,很快就走過來了,在村子裏挨家挨戶的搜,翻箱倒櫃。可是最終他們一無所獲,突然,當所有人準備離去,那個帶頭的人——他一直站在村口架子車旁。他的眼神,盯着那個案板上,他若有所思,突然停了下來,指着架子車說,這裏!說着,他就要去翻那個架子車,我們就躲在那個圓蓋下面,如果一翻,我們就被發現了,而那些已經遠去的狗腿子們,將會返回,我們將無路可逃了。

這時,村子裏走來一對母女,接着又走來更多的村民還有老人。他們說,這個?這是我們準備要用的蓋子,有什麼問題嗎?說話間一個小女孩,表面很平靜的,拿出一個水壺,水壺裏裝滿滾燙的開水。小女孩很熟練的往蓋子上澆水,水順着鍋蓋兒往下淌。同時一個女的,大人,把鍋蓋兒往上提了一下,水在鍋蓋兒上,從有人動了一下車子,車子一側高,一側低,低的一頭,就對着那個土匪頭目。女孩還在澆水,嘩啦啦,滾燙的開水,順着鍋蓋面順流而下。那個男的被燙得哇哇大叫。這一趟,解了我和娜娜的圍,雖然有一些水滴也滴了下來,落在我和娜娜身上。但對我們來說,這算不得什麼,比起能活命這又算得了什麼呢?就這樣,我和娜娜就此逃過一劫。

自此,那些追捕我們的人,以爲我們逃在別處,也由此我們也解脫了那些被追捕日子,從此結束逃亡生活。

是的,我和娜娜從此就在這個村子裏隱居下來。娜娜改名,叫胡宗蓮娜,而我,則改名,叫棒子李。

這算是我們前世的宿命,村子裏,好像村子裏的人不約而同的,好像把我們認爲,是村子原本的人,他們極爲平靜的接納了我們。極爲平靜的,對所有的人宣稱我們就是村裏的人。沒有人問我們的來處,也沒有人問我們出處。我們不向任何人打聽什麼,他們像是很久以前就認識我們似的。我們說什麼他們就相信什麼,我和娜娜就住湖邊一棟木屋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教村子裏的孩子讀書,娜娜在負責給村裏的人解毒。她高超的解毒手法越來越精湛,我安安靜靜的教書帶村裏的孩子們。我們倆都過得平淡而平靜的生活,娜娜的醫術越來越高明,成爲遠近聞名的胡宗蓮娜解毒醫生。方圓十里很多人,都過來找娜娜解毒。而我,還是個教書匠,平靜帶孩子教書,平靜帶孩子學習,畫畫,素描。

如果日子就這樣過下去,也許我們就老死在這裏。但不知道爲什麼,我和娜娜之間出現了裂痕。這並不是因爲別人,事實上,沒有人敢去追求娜娜,也沒有人來破壞我們的愛情。但是,隨着娜娜的聲望,逐漸擡高,而我和娜娜也逐漸的從豆蔻年華慢慢走到30多歲,我們開始變得相敬如賓,變得如履薄冰。

我們都不是很有錢的人,但也不是窮人。我們沒有去別處,就待在這裏。但是,我們倆就是出現了裂痕,這個裂痕,只有我和娜娜清楚,別人看不到。在平日裏,我們還是那樣,給別人看溫暖的陽光的樣子,平平淡淡,笑聲不斷,但在夜裏,我們開始分牀而居,開始陷入平靜,那是一種有點沉悶的平靜。

我和娜娜沒有孩子,一直都沒有。

娜娜,你們怎麼了?我感到空氣不對。村裏的老奶奶,跟娜娜聊天,娜娜搖搖頭,苦澀的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是不是,因爲你的名氣太大,娜娜?娜娜未置可否,只是看着太陽發呆。

娜娜不會跟人聊天,我也不會跟人聊天。我也知道生命有限,雖然我也知道,在我內心深處,我是深愛娜娜的。可是,我做不到,我再也做不到像往常那樣,和娜娜心無所繫心無間隙的相愛。

自從那次把逃亡以後,我們在世間找到了另外一種身份。不知爲什麼,從那種逃亡的生活中掙脫出來,我們雖然有了另外一個身份,但同時也成就了娜娜越來越完美,而我,則越來越平凡。也許,只有在困難面前,人們才能相守相愛,但隨着日子的平淡,和柴米油鹽,我們終於變了。我很難說出內心有什麼糾結和理由。但是,我知道,我們終於難以避免的,走向另外的方向。我再這樣繼續下去,對娜娜,就是很大的傷害。我是眼中容不下任何人,但也,很難再愛別人。

爲什麼,阿三,爲什麼你會變成這個樣子?無數次站在船上,站在蘆葦尖,空無一人時,我痛恨自己,我追問自己,我譴責自己。但是,我就是不能改變自己,生活,生活給了我一道無法逾越的想法。

我似乎變得不會愛任何人。

娜娜會問我,但她能感覺到,我的痛苦和糾結。她能做些什麼呢,這是一個人內心的心結。她只是更加疲憊的工作,像所有的白衣天使那樣把自己累得不行。她不停接診不停勞作不停的把自己弄得很疲憊。我知道只有這樣,娜娜才能解脫自己思想上和身體上的痛苦。可是,我們就像兩個玻璃人。都很難改變自己,這是一種無法言說的,很奇怪的東西:我們深深相愛,但又開始了彼此的戕害。

再這樣繼續下去,我們都難以頂住的。也許,再繼續下去,那就是死亡。不!我得做些什麼?我找不出任何理由。那樣的一天,終於到來了,那天,我寫好兩份休書,給娜娜一份,給我自己一份。娜娜看也沒看,她似乎等着這一天,等了很久了。我,不知道!娜娜!按上手印吧,對不起,我也說不出爲什麼!我只是連愛都無法言表,我如果再這樣繼續下去,是困住娜娜,也困住了自己。爲什麼我不能改變一下呢?只有這樣,我給娜娜另外一個身份,給她自由,也許,也許她能重新選擇,也許,我能改變。這紙婚書終於結束,我知道,這會很傷害娜娜,但與其長痛不如短痛。

娜娜坐在河邊,在船上,在那張紙上,伸出她白淨的手,在上面,重重地蓋下了印章。她等了這一天像是等了許久。她什麼也沒說,就坐在河邊,然後看着我和船,遠去。我沒有和任何人,我也沒有和娜娜,說什麼。我沒有帶着任何東西,我只帶着我的狗,它已經很老了。我要離開這裏,到另外一個地方。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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