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孤獨的木桌

本文參與【簡書聯盟之天下故事】專題徵文

黑色漸漸散去,山的那一邊浮出微光,儘管不是很亮,但也是黎明的暗示。

“咕咕咕”雞圈裏的大公雞已經第幾次打鳴了,隨着它的這一聲叫響之後,村裏的公雞也競相打鳴,像一場遊戲玩鬧,又像是要掙個你我的頭銜。在這樣黎明的黑暗中,有沒有那隻雞,想叫又叫不出,卻時刻渴望着光明照進來?

躺在木牀的女孩再次睜開眼,一股腦兒地坐了起來。窗外冷風襲襲,她也顧不得那麼多,趕緊藉着微光找來火機,點燃安置在牀頭邊的煤油燈。家裏的人都還在熟睡,爸爸的鼾聲響徹整個房子,弟弟也在母親的懷裏呢喃安睡。

“他們都睡得好熟啊,可是我要去學校了。”想着準備要去學校,她有些傷心。

煤油燈放置在一張小木桌上,煤油燈旁有小一打書——語文、數學,還有幾本作業本和一支鉛筆。木桌是家裏唯一的一張書桌,爸爸特意爲她做,桌子小得也容不下第二個人。

女孩的腳丫子沒有穿上鞋子,通紅通紅的,兩隻小手也一樣通紅,並且留下乾巴巴的傷痕,臉也一樣,那都是凍瘡後留下的印痕。她沒有首先找鞋子穿,而是先去整理木桌上的書,裝進一個小麻袋裏。

“小花,去學校咯,你準備好了沒?”窗外傳來了朋友的叫聲。女孩趕緊把剩下的一支筆裝進袋子裏,找來牀下的塑料鞋子穿上,又急忙把小麻袋掛在肩上,衝出來了家門。

“小花,今天好冷啊,比昨天還要冷。”

“好像是的,但是我覺得每天都好冷。”天微明,她發現朋友好像換上了新的花色衣服,一件挺厚的小棉衣,而她還是昨天那一身裝着:一件黑色的褲子,裏邊還套有一件,一件灰色的薄外套(去年爸爸賣羊特意給她買的,已經穿了好幾天),外套裏一層有一件毛衣(媽媽手工織),再往裏就是好幾件夏天的衣服。天太冷了,晚上睡覺這些衣物也不離身,她又看了一眼朋友,內心湧出一絲嫉妒,她假裝淡定繼續問,“你爸爸回來了?”

“對呀,我爸爸回來了,給我和弟弟買了新衣服。”朋友走到她跟前,以便給她看清,“我爸爸說外面好好玩,有大公路,有汽車,汽車還會叫呢。小花,我是沒見過公路還有汽車,我也好想看看。”

“我們快走吧,快遲到了。”她早看到了朋友的衣服,她也想看看大公路,還有汽車,不,她極想看。不過,這是祕密,也是她想走出去看外面世界的願望。

比起遠在遠方的大公路和汽車,當前最重要的就是趕着微光去學校。她們村離學校很遠,要翻過好幾座大山才能抵達學校。學校上課時間是八點,所以她們不得不早早起牀,藉着黎明的光線趕去學校。說是趕早的人,倒更像趕夜的孩。

“好,我們走吧。”家裏的大公雞時斷時續打鳴,身穿新衣服的女孩,和依然着裝昨日舊衣服的女孩,前後腳走去學校了。一個心之嚮往大公路、大汽車,兩個也心之嚮往大公路、大汽車。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打在教室的門廊,學校周圍有幾棵高大的樹,還有一些不知明的野草。旭陽柔和,不過風也不甘落後,吹了一陣又一陣。幾隻鳥在樹枝上嘰嘰喳喳,它們渴望飛過山頭,不知道爲何天天早上還是停在樹枝上啼叫。

女孩和朋友也到學校了,校園裏每天早上都很熱鬧。沒上課前,那些提前到校的學生,男孩打球(學校有一個籃球,被男孩霸佔了),女孩子不是跳繩、跳跳皮筋,就是在教室的角落裏打石子。

她們進教室門後,女孩的朋友把裝有書的小麻袋丟在課桌上,拔腿就跑到了角落裏那一堆玩石子的女孩們身旁了。

女孩子沒有去向哪一邊,而是走到了角落裏,走到那一張單獨的課桌坐下。她的課桌在教室的最角落,下課了同學們會在她身後吵吵鬧鬧玩石子。今天還好,女同學們在前臺角落玩了,她可以有短暫的安靜時間。

光陽已經出來,但是校園外還有幾隻雞打鳴。“咕咕咕,大公路上的汽車會不會也這麼叫?”女孩子手拖下巴,思緒早已飛到公路上。儘管出生至今,她沒有見到過公路,只是聽別人說,公路上的汽車比山裏跑的羊還要快。她腦子繼續作想,“公路用什麼做成,會不會像我們這邊的路,用一塊一塊石頭填平?大人都說公路平平的,沒有凹凸的地方。哇,太神奇了,他們是怎麼做到的,我要是能看一眼就好了。”

爸爸媽媽每年也會出去趕集幾次,離村裏幾座大山的地方有公路,趕集的人翻山越嶺兩三個小時就能到達那裏坐車去集市。家裏很窮,爸爸媽媽沒有帶她出去過一次,每次聽到村裏有人說大公路、大汽車,她也都想去看看一次,哪怕只有一次。可是每每爸爸媽媽外出趕集時,她沒敢表達自己的心聲:爸爸媽媽,我跟你們去吧,我去看看大公路、大汽車。

“鈴……”上課的鈴聲響了,同學們紛紛跑進教室,吵鬧的聲音打破了她的思緒。女孩望了一眼窗外,一隻翅膀長着白色羽毛的小鳥飛過眼前,大概是被鈴聲嚇着的。窗外的陽光格外好,風吹來,操場上暗影波動。

“加油,你一定會看到大公路和大汽車的。”整理課上的書本前,女孩在內心給了自己一個堅定的信心。

老師進來後,讓班長收同學們昨晚佈置的作業,女孩整理好書本,抽出作業放在課桌上角。她學習不好,但會很努力完成作業,因爲她想着,只有學習好了,考上鎮上的初中,她就有機會看看大公路和大汽車了。不過還有好幾年她才小學畢業,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初中,爸爸說考不上初中就不用讀了,家裏窮。想想也後怕,所以她儘可能地努力。

教室門上有隻大蜘蛛努力知網,網一天比一天大。剛進來的老師讓同學打開課本地17歲,開始教同學們讀書。

“空,天空的空。”老師的聲音平平淡淡。

“空,天空的空。”同學們的聲音很大,女孩的聲音很有激情,哪怕喊破了嗓子,她也不想讓自己的努力白費。內心的小小願望不允許她不努力。

老師停下後,她還要在內心默讀好幾篇,她記性不好,總是記不住老師教的,又膽小,不敢問老師任何問題,只能在座位上默默唸讀,在單獨的課桌上用手劃了一篇又一篇。

大山裏的孩子,學習好的繼續讀書,學習不好的,半路輟學的也有一大批。老師不關心那些學習不好的學生,因爲老師明白,他們很快離開校園了,所以他把更多精力放在了那些好學生身上。他始終不懂得,在單獨的角落裏,有一張孤獨的課桌,坐着那麼一個學習不好的女孩,她有一個小小的願望:努力學習,去看大公路、大汽車。

女孩繼續在課桌上用手寫下“天空”兩字,一縷陽光越過冷風,靜悄悄地打在她臉上,那感覺像是願望初醒的徵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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