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月,能懂不爭福自長

        麝月奇女子,

        寬厚能明理。

        衆人兼敬服,

        事事能盡職。

        伺候寶玉的大丫鬟主要有四個,她們分別是襲人、晴雯、麝月與秋紋。襲人與晴雯是曹雪芹先生着墨最多的兩個丫鬟,大家一般也會很熟悉。襲人是最細心周到地照顧好寶玉日常起居且與寶玉發生了性關係的一個丫鬟。無論是寶玉還是襲人自己,都一直以爲他們倆一定能一直相陪伴走過一生的。

        晴雯一直是襲人最有力的對手,她生得極好,體態相貌有幾分像黛玉,又有一手極好的針線活本領。她與寶玉彼此之間是有極深的愛情的,她也是賈母一直想要許給寶玉妾的人選。然而,命運開得玩笑是,襲人最後被驅逐出賈府,而嫁給戲子蔣玉涵,最後與寶玉無緣。晴雯因她的風流靈巧、過分口角鋒利,得罪了太多的人,最後是第一個被王夫人驅逐出賈府的丫鬟之一。

      最後,真正被選中,留在寶玉身邊成爲他的妾的女子是麝月。麝月的長相不是很出衆,人看上去笨笨的,喜歡默默地做事。她與襲人素來親厚,因而兩個人走得很近。麝月受襲人的調教,爲人穩重端莊,而很少過分地顯示自己。她也學襲人的樣子,喜歡讓自己有空多花在伺候寶玉上。

      有一次,襲人病了,病得很重,起不了牀。寶玉那日在賈母處喫畢晚飯,回到住處。見襲人朦朧已睡去,自己要睡,天色尚早。晴雯、秋紋,等那些丫鬟耍戲去了,獨見麝月一人抹着骨牌。寶玉問她爲何不同他們玩去?麝月答道:“若都玩去了,這屋裏交給誰呢?那一個又病了,滿屋裏上頭是燈,下頭是火。那些老媽媽們勞天拔地的伏侍了一天,也該叫他們歇一歇了。小丫頭子們伏侍了一天,這會子不該讓她們頑去?所以他們都去吧,我在這裏看着。”寶玉看了,公然是又一個襲人。

      從這一段故事情節中,我們能讀出那麝月爲人的細心與周到。她能讓自己一個人乖乖地待著,而不去玩,是爲了能做好自己本分內的事情。寶玉看了,如何不會感動呢?這次,麝月提議寶玉他們倆在一起頑笑。做什麼呢?寶玉說,他聽她早上說自己頭癢,就說給她蓖頭。麝月將頭上的首飾全摘下來,打開頭髮,寶玉就爲她篦頭。這時,晴雯回來了,要取一些錢賭着玩。一見他兩個,便冷笑道:“哦,交杯酒還沒喫,就篦上頭了。”拿了錢,摔了簾子走了。這裏,寶玉替麝月通了頭,命麝月伏侍自己睡下,不敢驚動襲人。

      而這樣的生活情節的描寫,絕非閒筆,實質預示着麝月哪一天果真就是與寶玉是喝了交杯酒的,而後成了他的妾。

      那一次,襲人因她母親病亡了,請假回家。麝月與晴雯被派,在寶玉屋裏伏侍寶玉。在這一段伏侍寶玉的時間裏,麝月的穩重端莊就充分地顯示出來了。晴雯因不注意,夜間外出沒有穿厚衣服,而感冒生病了。她的火炭脾氣,充分地顯示出來。寶玉的小丫鬟墜兒被查出來,在大觀園衆人喫烤鹿肉那一次,偷走了平兒脫下來在雪地裏的一對金手鐲。

        平兒來悄悄地告訴麝月,想將這件事緩一緩,等襲人回來後,再定奪如何處理墜兒。並且囑咐麝月千萬別告訴晴雯,怕她脾氣不好,惹出什麼事來。而她們的這一番談話,偏偏讓寶玉聽到了,就告訴了晴雯。晴雯哪裏肯饒墜兒,在一次墜兒出現在她面前時,大發雷霆,打了墜兒。並且命令請墜兒的娘來,接走墜兒。

      墜兒的娘來接墜兒時,哪裏肯服氣于晴雯?當即挑刺說晴雯一口又一口的寶玉的,一點兒也不懂得尊重寶二爺,她要告老太太去。晴雯聽了,急紅了臉,說道:“我叫了他名字,你在老太太跟前告去!說我撒野,也攆我出去!”晴雯這樣做事與說話,分明在爲自己樹敵,而爲自己埋下禍根。

      可我們一起來看看,麝月是如何說話與做事的。麝月說,讓她只管帶人出去吧。這個地方豈是她能喊着講禮的地方?寶玉的名字,從小直到今,都是老太太吩咐過,因怕難養活,纔到處寫了他的小名兒各處貼着,教萬人叫,爲得是好養活。連挑水、挑糞化子都可以叫得,何況他們呢?過兩天,她可以在老太太面前,聽他們當着老太太面叫寶玉,就自然能知道。說她太不懂他們這兒的規矩了,讓她趕快帶人離開那兒。還命小丫鬟拿了擦地布來擦地。那墜兒媽聽了,無言以對。

      從這樣的情節,我們可以讀出麝月口齒的伶俐,與說話說得頭頭是道,能站在理上。因而能讓聽者不得不心服口服,無言以對。同時,也不爲自己感召來聽者對她的怨恨。能做到這一點,實在高明啊!

        有一次,芳官的乾孃叫她洗頭,她偏偏要芳官用她親女兒春燕用過的洗頭水喜。芳官不從,便說她心偏。每一月芳官的月錢都是她管着,反而讓芳官用剩水洗頭。她惱羞成怒,大喊大叫地罵芳官。襲人、晴雯與寶玉爲了平息風波,就取了新的水與洗頭用具讓芳官洗。哪知她乾孃更加惱怒,就打了芳官。晴雯出來管,說她太不懂事了。可那婆子如何會服晴雯?說一日叫孃,終身是娘,打一下又怎麼啦?

        這時,襲人看到芳官娘實在不像話,說自己嘴笨,就求麝月去制服。我們來一起讀一讀麝月的精彩發言:“你別嚷,我且問你,別說我們這一處,你看滿園子裏,誰在主子房裏教導過女兒的?便是你的親女兒,有了主子,自有主子打得罵得,再大些,有姑娘姐妹們打得罵得,誰叫老子娘中間管事了?你真是越老越太沒有規矩了,你看見墜兒娘鬧,你也來鬧?寶玉這兩日病了,纔好了一些,連我們不敢大聲說話,你反倒打得人狼叫鬼哭的。等兩日,咱們痛回一回給老太太,大家把威風煞一煞纔好。你們太無法無天了,眼裏沒有我們,等兩天你們就該打我們了?”

        從這一番話,我們能讀出麝月說話的有條不紊,句句在理,讓芳官的乾媽聽了羞愧難當,無言可辯。麝月正是憑藉着不一般的精明與口才,每每都能將下人一時愚癡而製造出來的混亂卷面完全擺平,成功地制服了下人。讓他們認識到自己這樣做是在胡做爲非的,是不合規矩的,是必然會爲自己惹來更可怕的大禍的。因而,這些下人明明是被麝月給收拾了,可他們無法在衆人中間能說出麝月一句的不好來。

        那一次,春燕的娘因爲鶯兒折了大觀園中的柳條編制了一個籃子,她不方便怪罪鶯兒,就大罵甚至責打在一旁幫她照看花草樹木的春燕。春燕被嚇得滿園子跑,一直跑到怡紅院中。春燕抱住襲人,求襲人救她。襲人見春燕娘來了,不免生氣。責怪她打了乾女兒又來打親女兒,是賣弄自己女兒多,還是不知王法。那婆子平日見襲人好性子,一點也不懼怕她,讓她別管閒事。

      恰好,麝月也在院子中正在海棠樹下晾曬手帕。她向春燕使眼色,讓春燕向寶玉求救。春燕會意,直奔寶玉。麝月還這樣對那婆子說:“怨不得這嫂子說我們管不着他們的事,我們雖無知錯管了,如今請出一個管着的人來管一管,嫂子就心服口服,也知道規矩了。”就命小丫頭去請平兒來,一會兒小丫頭回話,說平姑娘正有事,叫教婆子攆出去,告訴林大娘,在角門外打四十大板子就是了。那婆子聽了如此說,自不肯出去,哭得淚流滿面,央求襲人、寶玉以及衆人。寶玉見她可憐,纔將她留下,吩咐不可以再鬧。那婆子一一謝過,下去了。

        我們從這樣的故事情節中能看出,麝月的本事真是不一般。每每下人們在怡紅院鬧事,最後能將混亂場面平息下來的人,一定是麝月。她表面上看上去平時少言寡語的,但說起話來一句是一句。她在調伏下人的方法就是給他們下馬威,讓他們嚐到那樣胡亂做事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這次,她成功地藉助平兒將那婆子制服。

        麝月利用她機智的言語,每每都能成功地制服下人,在衆人面前樹立了她威信與尊嚴。讓衆人覺得她說話做事都很在理,不敢侵犯她,也在心裏並不怨恨她。她確實是擁有極高明管理才能的人才,難怪衆人服她,王夫人也很看高她,覺得她是能幫着寶玉管好賈府的難得人才。後來,襲人因爲自己太過於被王夫人寵幸,召來嫉恨。再加上她與寶玉之間的不檢點行爲被王夫人與賈政知道後,被驅逐出賈府。麝月就自然而然成爲王夫人最鐘意的丫鬟,留給寶玉,成了他的妾。

        那次夜晚,衆姐妹在怡紅院裏,一起玩着爲寶玉舉行生日宴會。他們玩抽籤遊戲,麝月抽到的籤子,上面是一枝茶蘼花,提着“韶華勝極”四個字,那面寫着一舊詩,道是:開到茶蘼花事了。注云:在席者各飲三杯送春。麝月問怎麼講,寶玉愁眉,忙將籤子藏了,說:“咱們且飲酒。”

      這一段故事情節中的籤子上的詩與字,寶玉爲何會發愁呢?那是因爲他已經強烈地預感到像這樣衆人在一起歡聚一堂的日子,很快就要結束了,賈府的富貴繁華也不會再久長了。在賈府被抄家敗落之後,衆人死的死,散的散。那個一直陪着寶玉,因寶玉要出家,最後而不得不離開寶玉的丫鬟就是麝月。大觀園諸芳散盡,衆女兒一一都離開了寶玉。麝月,是陪了寶玉最久的丫鬟。

      寶玉最精明能幹的丫鬟原來不是襲人,也不是晴雯。襲人雖然對寶玉體貼入微,照顧得寶玉極其細緻,但她還是想在寶玉身上實現她爭榮奪耀的夢想,想在人前活得讓自己體面些。她雖然贏得了衆人對她的誇讚,但她受王夫人以及寶玉的寵愛,卻換來了趙姨娘與寶玉奶孃李嬤嬤的嫉恨,最後她不可告人的醜事被揭發了出來,而不得不被趕出賈府。

        晴雯雖然針線活水平與相貌兼是一流的,但她卻缺少收斂之美德,她說出來的話每每尖酸刻薄,語言過於得罪人。同時,她在人前老想表示出一種極其地瞧不起人,過於清高而顯得目中無人,雖然她內心善良,但依然還是會爲自己樹敵太多,讓人怨恨,而被王夫人看不上,早早地被驅趕出賈府。

      原來,麝月纔是賈寶玉身邊最精明能幹的女子。她爲人低調而不張揚,不喜歡與人爭些什麼。作爲寶玉四大丫鬟之一,她一定也想留在寶玉身邊。但她從不將這樣的心事顯露出來,在默默地伺候寶玉中盡心盡力地做好她該做好的事情。

      她不喜歡與人爭些什麼,因而她纔是無敵的高手。她即能與襲人處好關係,也能與晴雯關係相處得沒有什麼矛盾。麝月以她的寬厚溫順、低調做人、認真做事、機智精明與口齒伶俐,爲她自己贏得了她在寶玉衆丫鬟無人可比的地位!

    正是:

      不爭即是寶,

      處處人情好。

      能懂規與矩,

      做事自周到。

碧荷甜田初稿於202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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