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珍又向賈蓉說:
“你站着作什麼?還不騎了馬跑到家裏,告訴你娘母子去!老太太同姑娘們都來了,叫他們快來伺候。”
又把賈蓉說了一頓,虛榮之極。
賈蓉聽說,當面不說什麼,背地裏抱怨:
“早都不知作什麼的,這會子尋趁我。”一面又罵小子:“捆着手呢?馬也拉不來。”待要打發小子去,又恐後來對出來,說不得親自走一趟,騎馬去了。
這就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賈珍方要抽身進去,只見張道士站在旁邊陪笑說:
“論理我不比別人,應該裏頭伺候。只因天氣炎熱,衆位千金都出來了,法官不敢擅入,請爺的示下。恐老太太問,或要隨喜那裏,我只在這裏伺候罷了。”
這個張道士不簡單。果然,下面介紹道:
張道士雖然是當日榮國府國公的替身,曾經先皇御口親呼爲“大幻仙人”,如今現掌“道錄司”印,又是當今封爲“終了真人”,現今王公藩鎮都稱他爲“神仙”,所以不敢輕慢。二則他又常往兩個府裏去,凡夫人小姐都是見的。
雖然是掛着世外仙人,卻是身在塵世。
賈珍見他如此說,便笑着說:
“咱們自己,你又說起這話來。再多說,我把你這鬍子還撏了呢!還不跟我進來。”那張道士呵呵大笑,跟了賈珍進來。
賈珍到賈母跟前,控身陪笑說:
“這張爺爺進來請安。”
也不知道剛纔要撏人家鬍子的人是誰。賈母聽了,忙道:
“攙他來。”賈珍忙去攙了過來。
一個攙字,可見賈母修養。
那張道士先哈哈笑道:
“無量壽佛!老祖宗一向福壽安康?衆位奶奶小姐納福?一向沒到府裏請安,老太太氣色越發好了。”
一個道士口裏唸叨着無量壽佛,也是好搞笑。
賈母笑着說:
“老神仙,你好?”
遵從先帝的稱呼來的。
張道士笑着說:
“託老太太萬福萬壽,小道也還康健。別的倒罷,只記掛着哥兒,一向身上好?前日四月二十六日,我這裏做遮天大王的聖誕,人也來的少,東西也很乾淨,我說請哥兒來逛逛,怎麼說不在家?”
賈母說:
“果真不在家。”一面回頭叫寶玉。
誰知寶玉解手去了纔來,忙上前問:
“張爺爺好?”
張道士忙抱住問了好,又向賈母笑道:
“哥兒越發發福了。”
客套之語。
賈母說:
“他外頭好,裏頭弱。又搭着他老子逼着他念書,生生的把個孩子逼出病來了。”
唸書還能念出病來,要說病,應該是趙姨娘和馬道婆那件事情。
張道士說:
“前日我在好幾處看見哥兒寫的字,作的詩,都好的了不得,怎麼老爺還抱怨說哥兒不大喜歡唸書呢?依小道看來,也就罷了。”
關鍵是念的什麼書。又嘆道:
“我看見哥兒的這個形容身段,言談舉動,怎麼就同當日國公爺一個稿子!”說着兩眼流下淚來。
還說了寶玉長的像他爺爺。
賈母聽說,也由不得滿臉淚痕(也勾起了賈母的往事),說:
“正是呢,我養這些兒子孫子,也沒一個像他爺爺的,就只這玉兒像他爺爺。”
怪不得賈母溺愛如此,還有這一層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