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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時分，陳亦軒被一個人從睡夢裏叫醒。
陳亦軒獨居數年，乍遇此種事情，未免有幾分喫驚。好在他一向小心，並沒有馬上表露出來。
當時天黑如漆，室內亦無光源，奇怪的是這人在他眼裏清清楚楚，彷彿周邊被一種看不見的光籠罩着。
這人陳亦軒從沒見到過，但覺得他器宇軒昂，頭角 猙 獰，表情嚴肅，衣着也齊整，一絲不苟，非常像是上面紀 檢 部 門的領 導 幹 部。
至此他方坐起來，叫了聲領 導。然後問道：您是紀 檢 部的領導吧？
來人很驚訝，說：你這麼厲害，一眼就看出我是紀 檢 部 門的領 導了？
陳亦軒暗自得意，說：像您這樣一身凜然正氣兩袖獵獵清風的光輝形象，也只有紀 檢 部 門的領 導纔會有，別處只能望你興嘆。
來人聽了當然心裏高興，不過畢竟所待層面高，政 治 水平亦高，文化素養深厚，知識結構多維，喜怒不甚形於臉色，力度把握準確……
遂把手輕輕一擺，說道：你也不能把別人一棍子都打死了啊。要是隻有紀 檢 部 門的領 導正氣凜然清風滿面，這也不可能嘛是不？不管哪個層面，大多數領 導 幹 部都是好的嘛是不是？相互之間是要有所搭配銜接才顯正確嘛。比如你吧，是不是？
陳亦軒連說“是是是”，做出一副忙碌狀，下牀去給來人沏茶，又問來人吸菸不？他把着小半盒香菸，表情靦腆羞澀，小聲解釋道：在單位，我行 政 級別一般，無公 款 消 費 權 力，亦因工資 獎 金有限，吸不起好煙，不知這個具有歷史深度品牌能否對您的口味？
來人看看香菸的牌子，呵呵一笑，說：牌子還算是老些的，有點滄桑感。至於吸嘛就不吸了。原因嘛，也不詳說了。我呢，確實是某某 紀 檢 部 門的主要 領 導，具體什麼職務，和什麼級別，暫時且保密吧。不是怕你知道，是擔心驚嚇着你。
他接過陳亦軒敬過來的茶，放在鼻子邊嗅嗅嗅，再象徵性地抿了一下，說：你最近在享受帶薪休假的待遇是吧？
陳亦軒一聽，不由有些惱火，說：是啊，經過我辛勤努力，一共攢了十五天的假，可我們 局 長最喜歡刁難人，只允許我休五天。
原本我打算利用這段難得的時間閉門讀書，精通一下我國曆史知識。可現在時間緊，也只能一目十行，粗略一讀了。說罷嘆一口氣，表情黯淡。
你能利用寶貴的休假時間閉門讀書，而且是有意義有價值有具體指向的書，而不是出去亂逛，不是喫喝玩樂、燈紅酒綠。這個嘛好得很哩。
來人把茶杯放下，發亮的眼睛盯着陳亦軒，口氣穩重地說：也正因此，我們纔信得過你。要不，這事也不找你了。
頓了頓，似乎是在等陳亦軒詢問一聲。但陳亦軒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就繼續說：事情是這樣的，你們單位的馬 局 長，啊，就是那個馬得來，他需要配合我們方面做一些性質待定的調查，不能夠同時擔任局 長職務。
我們呢，以往通常的做法就是，先找人替代一下。初步估計，事情不算繁雜，這次馬得來大約有三天時間就夠了，你休假五天，正可以替代一下。
陳亦軒怔了怔：替代？怎麼替代法？
來人笑眯眯地說：你別緊張嘛，這事若說起來似乎條理繁瑣，天上地下，還牽扯到什麼子不語之類，但其實是非常簡單的。
我們這樣做，也是爲了簡化一下程序，省事省力，主要還是不動聲色，波瀾不起。否則把他的肉 體一丟，直接取走靈 魂就是。
但那樣一來，往往就形成了肉包子打京巴――有去無回的局面，不利於你們這邊所提倡的“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政治原則嘛。
陳亦軒聽着有點心驚肉跳，這領 導說出話似乎帶着不是這邊的味道。什麼肉 體一丟，什麼取走靈 魂，這種事情原本就是那邊才能做的嘛！
莫非，馬得來馬 局 長在那邊 犯 事了，那邊要捉他過去查處，這邊事務一時沒法弄，這才暫時找人替代一下？是這樣的嗎？
他擡眼看來人，來人完全知道他在想什麼似的，點點頭，你這樣想說明你悟性好、素質高，修養也不錯，很能夠勝任。我呢，時間緊迫，也不容多說了。
你明天一早就上任，馬得來平常怎麼做你也怎麼做。有不知道該往哪裏走的時候，可以靜下心來認真想一想嘛，可以充分發揮一下你讀書人豐富的想象力嘛。
人有共性，也有個性，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嘛。你在馬得來手下工作好幾年了吧？已經是科 長一級了吧？接觸得雖然不很密切，但畢竟比完全陌生的要好啊是不？
來人把手指曲起來，說：三天，最多三天。萬一三天不夠，五天也不夠，你可以運用局 長馬得來的權力，把你陳亦軒的假期延長延長嘛……
陳亦軒豁然開朗，說：我知道了，一定努力配合你們對馬 局 長採取的正義行動。
可是眨眼間陳亦軒的臉色又苦起來，他摸着臉皮說，領導啊，我這身高什麼的，跟馬 局 長倒也差不多少，但我的臉跟他相差就太大了……
馬局長紅光滿面神采奕奕，兩隻眼睛炯炯有神。我呢，面黃肌瘦雖然還沒達到，但氣色很是不如。五官排列也頗有差別啊，這個我可改變不了……
來人說，他紅光滿面個屁吧。他有好幾種病呢，大小都有。你們眼睛看到的都是他假裝出來的，是每天早上上班前，特意用女人的進口化妝品僞造的虛假效果。
這個，你也可以用用，也可以不用。至於五官之類嘛，這個容易。我這裏有馬得來的臉皮一張，你往臉上一貼就可以了。
他隨手取出一張像膠皮又不像膠皮的東西，薄薄的，有點恐 怖。陳亦軒不敢接，問道：這難道就是馬局長的臉皮？
來人說，是啊，真正的臉皮，如假包換。但經過了特殊處理，完全達到無害化標準，可以放心使用。
陳亦軒說，在那邊，難道他……他不要臉了？
來人淡淡一笑：要臉的話，他也不會以這種方式過去。
陳亦軒膽戰心驚地盯着馬局長的臉皮，手哆嗦起來。來人也不說話，把着只往他臉上一拂，陳亦軒只覺得臉上一熱再一涼，而已。
來人瞅瞅陳亦軒，說：行了，就這樣了。記得早上起來照照鏡子，而且，不能把馬得來弄穿幫了。要是弄出了破綻，被識破了，我們的獎金恐怕是要泡湯的。
至於你麼，想想看，生 死 大 權都在我們手裏，你若是弄得不像，弄砸了 場 子，後果會是什麼樣子的？這不一想就明白了嗎？
另外，你要注意馬得來的 罪 證。罪 證，我們那邊是不這麼叫的。但道理相同。注意收集一下，到時候交給我們，也是一份功勞嘛。
陳亦軒倍受鼓舞，忙立正，說：請領 導放心，我陳亦軒一定出色地扮演好馬得來馬 局 長，全力配合好領 導的工作，決不三心二意！
來人這才又笑眯眯起來，他拍拍陳亦軒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好好幹！我們不會虧待爲我們的正義事業付出 血 汗 的人。而且隨時會獎賞你，讓你有信心有勁頭，真正發揮出巨大的正能量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