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朝聖
（一個生命尋找的故事。
吳保安和郭仲翔的千古傳奇裏，據說漏掉了一個女孩和李白。）
太陽昇高了，明晃晃的，古道上的行人越來越多。所有的人看到郭仲翔和吳天佑的時候都會多看上幾眼，因爲這一老一少很有些奇特。
郭仲翔雖然白髮白鬚，卻氣勢不凡，吳天佑雖然年輕，卻書卷氣濃重。此時路況還好，這兩個人都不該是行囊簡單，只靠兩條腿走路的人。這樣一對搭檔，就更不應該。
嘉州離成都約二三百里，郭仲翔與吳天佑是先要去成都，走金牛道或嘉陵江棧道去漢中，再轉長安，回到魏郡。因爲是第一天上路，體力尚好，他們走到中午，已走了二十多裏。這時候太陽更烈了，兩個人的褲子都開始流汗。
但是郭仲翔走着走着，卻突然停下來說，要下雨了，竹籠萬萬不可淋溼，咱們得找個地方躲躲。
吳天佑擡頭看天，十分奇怪，這樣的天會下雨嗎？
郭仲翔說，嗯嗯，咱們要快！
吳天佑幾乎疑心老人熱糊塗了，他剛要說那是我們身上流汗，才覺得潮溼，可郭仲翔已經跑了起來，身上的竹籠一顛一顛。吳天佑無奈之下也只好跟着跑去。
山路拐彎處恰好有個小小的山洞，郭仲翔跑着跑着，一眼看到，立刻跑了過去。他先把竹籠卸下，放進去，朝着裏面深深施了一禮，這才人跟着進去。
吳天佑一面感動，一面感到有點詭異、好笑，他在洞口站着，正不知進還是不進，豆大的雨點就噼裏啪啦落下來了，砸得地面上塵土飛揚。有幾個雨點砸到吳天佑身上，那麼涼，讓他不禁打了個冷顫。
天幾乎是一瞬間陰下來的，就像眼睛迅速被灰紗矇住那麼快，雨點緊跟着就來。吳天佑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天氣，他慌忙鑽了進去。
山洞很小，只能蹲坐，也只能勉強容下他們兩個和一個竹籠，就像專爲他們準備。吳天佑看着老人有點發愣。叔父，你怎麼知道要下雨？
郭仲翔說，你父親告訴我的。這嚇了吳天佑一跳。他仔細看了看竹籠，又看了看郭仲翔，郭仲翔的臉上一點表情也無。
雨越下越大了，雨點打在洞穴之上就如萬馬奔踏，總也過不完的樣子。看向洞外，又像是坐在水簾洞口。
這時候有兩個農夫模樣的男人飛跑過來，剛要一頭扎入，卻又只好頓住。那小小的山洞已經被人佔據，塞進去絕無可能。
可是這兩個人卻不走了，就站在那裏說起話來。就好像人在洞口也能避雨。
龜兒子，這雨太快了。
嗯，比朝廷的驛馬還快。
龜兒子，這雨真大。
是啊，真是一場大雨。
我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大雨。
這樣的大雨我就見過這麼一次。
這雨恐怕能下到晚上。
下到明天也說不定。
要下到明天可就要發洪水了。
發洪水可就壞事了。
……
吳天佑見他們淋着大雨，身上流水，還一本正經地在那說着車軲轆似的話，萬分奇怪。他終於忍不住說，兩位大哥，你們怎麼不往前跑了？這是要着涼的。這兩個人才回頭看他們一眼，又冒雨向前跑去，就像突然驚醒一樣。聽聲音，好像有一個還摔了一跤。
吳天佑疑惑極了，又有點想笑，這兩個人想什麼呢？卻見郭仲翔已經取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在那掘土，他趕緊伸手幫忙。
雨又大又急，此處地勢雖高過路面一點，但也很快有雨水漫進的可能，吳天佑知道老人是怕竹籠沾上雨水，要在洞口擋一圈小小的堤壩。
小洞裏泥土不多，人又騰挪不開，他們好不容易纔堆出了一圈土石，但是他們剛剛堆完，那雨就停了，不但沒下到明天，連晚上也差得遠。
雨停了，郭仲翔才說了一句，跑與不跑沒什麼兩樣，跑也對，不跑也對。那兩個農夫本來活得簡單自在，不用想跑不跑的事。倒好像怪吳天佑破壞了人家的好事。
吳天佑心想，怎麼會沒什麼兩樣呢？
郭仲翔是在小山洞裏想起他被蠻王囚在黑洞裏的日子了。郭仲翔被蠻人俘虜十年，大伯郭元振一直沒來救他，他只好一次次跑，找個機會就跑。
但他也一次次被捉回來，慘遭毒打，死去活來。蠻王每一次打完還總要問，你跑不跑了？而郭仲翔每次的回答都是，跑，死不了就跑。於是蠻王最後就在他腳上打進幾個鐵釘，把他釘在兩塊木板上了，就像把他的雙腳變成了一對鴨掌。
蠻王從此以後，每天天一亮就趕他拖着兩塊木板去餵養大象，到晚上就把他關進一個黑暗的地下洞穴，蓋上厚木板鎖上。那鑰匙蠻王自己帶着，誰都不給，他大概是非要把郭仲翔整服了不可。
郭仲翔在那個黑乎乎的洞穴裏一住六七年，他終於再也跑不了了。那樣的日子生不如死，但郭仲翔就是不死，他活着，蠻王始終沒能讓他垮掉。
蠻王后面還經常來問，你還跑嗎？郭仲翔說，你放開我的腳讓它長好，看我跑不跑。這樣的話一直問了三年多，蠻王最後說，你爲什麼總要跑？郭仲翔說，老子喜歡跑。於是蠻王就再也不問了。
（未完待續）
• END •
文/九鴉
圖/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