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拉失蹤之謎

文/英歌h

這些天,我被弗洛拉迷住,她的失蹤成了一個謎。

爲解開謎底,我把40幾頁紙翻了五六遍,像名私家偵探,字裏行間尋找蛛絲馬跡,心中卻依然迷霧一團。

弗洛拉是誰?加拿大女作家艾麗絲·門羅短篇小說(其實應算中篇)《逃離》中一隻天使般的山羊。

小說的主線是寫卡拉的兩次逃離,暗線是弗洛拉的兩次消失。研究門羅小說的人,寫過很多論文,專門研究弗洛拉,我沒看過,但我認同一種觀點,弗洛拉的存在極具象徵意義,她其實是卡拉潛意識的化身。

先說說卡拉的兩次逃離。

第一次是逃出家境不錯的父母家,與心上人私奔,想要“過一種更爲真實的生活”。當年她18歲,放棄上大學,只想住在鄉下和動物打交道。她把自己交給了一位馬術學校的老師克拉克,把他看作二人未來生活的設計師,甘當俘虜,心悅誠服地順從他。而在卡拉父母眼裏,中學沒畢業就出來混的克拉克就是一“盲流遊民。”

第二次是逃離克拉克。卡拉義無返顧和克拉克開始創業,辦馬場、辦訓練班、幫人寄養馬。可是,天氣不好、生意慘淡,創業的人生、“真實的生活”充滿艱辛和各種不如意。克拉克變得脾氣暴躁、乖戾,“什麼時候都衝着她發火,就像心裏有多恨她似的。她不管做什麼都是做得不對的,不管說什麼都是錯的。”他總是惡狠狠地怒視她,以自己惡劣的心緒影響着她,她越哭,克拉克火越大。這種壓抑的生活快把卡拉逼瘋,她再也受不了,終於在鄰居賈米森太太幫助下,踏上逃亡之路。

但這次逃離很快夭折。在大巴即將駛上高速奔向多倫多時,她下了車,打電話給老公:“來接我一下吧。求求你了!”一想到自己將面對一個沒有克拉克的陌生世界 ,獨自闖蕩,她頓感茫然無措和恐懼,“把自己的命運掌握在手裏”的念頭消失殆盡。

再來說小羊弗洛拉的兩次消失。弗洛拉是克拉克從一個農場帶回來的,爲的是在畜棚裏撫慰和安定馬匹。起初,她是克拉克的小寵物,像小貓一樣敏捷、優雅、善於挑逗,像個情竇初開的天真女孩,跟着他到處跑,歡跳爭寵。可長大後,她更依戀卡拉,變得不那麼輕佻了,似乎多了幾分內在的蘊藉,有了能看透一切的智慧。卡拉不開心的時候,弗洛拉會挨蹭她,黃綠色的眼睛裏閃爍的不完全是同情,倒更像是閨中密友般嘲諷的神情。

她第一次消失,克拉克說她無非是外出給自己找只相好的公山羊。而卡拉卻很不開心,擔心她被野獸叼走了。卡拉連續兩晚夢見她,一次是嘴裏叼着一隻紅蘋果徑直走到牀前,一次是一條腿受了傷,她引導卡拉來到一道鐵絲網柵欄前,像一條白鰻魚似的扭着身子從底下鑽了過去,不見了。

她的迴歸是小說中最充滿迷幻色彩的段落。卡拉回家後,克拉克當晚去找賈米森太太算賬,指責她不該插手他和老婆的生活,倆人正陷入僵局時奇蹟出現了:離屋子不遠處的一大片淺窪地,瀰漫着一團夜霧,“霧更濃了,而且凝成了一個單獨的形體,變得有尖角和閃閃發光。起先像一個活動的蒲公英狀的球體,滾動着朝前,接着又演變成一個非人間般的動物,純屬白色的,像只巨大的獨角獸,就跟不要命似的,朝他們這邊衝過來。”

彷彿來自外太空的弗洛拉幽靈般的現身,嚇得克拉克連說三遍“都要嚇得我們尿褲子了”,也讓本充滿敵意的兩個人的僵局得以打破,他們幾乎像朋友似的道了別。賈米森太太在後來給卡拉的信中說,“弗洛拉在我的生命中起着天使般的作用。”

而這封信被卡拉迅速地化爲灰燼衝進了馬桶。之後忙碌的日子裏,“她像肺裏什麼地方扎進了一根致命的針,淺一些呼吸時可能不感到疼,可是每當她需要深深地吸進去一口氣時,她便能覺出那根針依然存在。”

那晚幽靈一般現身的弗洛拉永遠消失了。要不是那封信,卡拉並不知道她曾回來過。克拉克隻字未提。

“你的腳好冷,像是打溼了嘛。” “露水很重。”

“要是你還想從我身邊跑開,瞧我不抽爛你周身的皮膚。”

弗洛拉去了哪裏,它成了卡拉心底一個幾乎總是對她有吸引力的潛意識,一個永遠深藏着的誘惑。

是樹林邊緣禿鷲聚集的枯樹草叢裏骯髒、細小的骨頭麼?像只茶杯似的可以一隻手捏住的那隻小小的頭蓋骨?還是被拴在貨車後,帶回到最初的地方放走了?爲的是“不讓她在近處出現來提醒他們”?

也許謎底就潛藏在字裏行間。我還是有繼續探究的興趣。何況還有其它的謎要解,比如賈米森太太幫卡拉逃走的真實心理。這就是名著的魅力吧,它像一座迷宮,引人入勝。喬納森·弗蘭岑爲《逃離》一書所作的序中說,門羅“完全當得起當今北美最傑出小說家稱號”,“我只能如一開始那樣發出簡單的指令了:讀門羅!讀門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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