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哥,我心中那個與衆不同的班主任

高二那年我轉學,馬哥成了我的班主任。馬哥在學校和家長之間有口皆碑,因爲他帶出來的班級,升學率一直很高。

家長們絞盡腦汁將自己的孩子塞進馬哥的班級,這就相當於給孩子的未來加了一道保險。我進班時,班裏已有七十多人。馬哥的班級並不在教學樓,而是在校園西南角的實驗樓裏,因爲只有那座樓有能容下七十人的大教室。

那時馬哥四十多歲,他的學生十幾歲。按照傳統,即使不稱呼馬老師,也該叫馬叔。當時的情況卻並不傳統:家長們尊稱馬老師,同學們當面叫老師,背後叫馬哥。

那天我第一次進班級,正坐在座位上環顧四周。我看到的全是陌生面孔,鬧哄哄一片。這時有人喊了一句,馬哥來了。於是教室驀地安靜下來。

馬哥除了是班主任,還有一個身份,物理老師。這節課恰好是物理課,講的內容是聲波的多普勒效應。我記得這麼清楚,並不是因爲我熱愛學習,相反,我還在第一次上馬哥的課時睡着了。他拿着演示多普勒效應的馬蹄形鋼圈和小錘子走過我身邊時,我正在左右搖擺。

左右搖擺是我打瞌睡的方式。那時聽課聽困了,不敢明目張膽地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只能坐着睡。我坐着睡的功夫沒練到家,常常在徹底睡着的一瞬間失去平衡,隨機選擇左邊或右邊倒下去。傾斜到四十五度左右時,又會猛然驚醒,將身體拉回來。如此往復,像個不倒翁。

據我新認識的同桌後來告訴我,馬哥在看我搖擺了幾次後,在我最後一次坐直的一瞬間,把小錘子精準地敲在了我腦門正中間。我睜開眼,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咋了,中大白兔子了?隨後是一陣鬨堂大笑。

中大白兔子是一種形容人舉止反常的說法。比如某正常人某一時刻突然上竄下跳、高聲吶喊,過後又聲稱自己什麼都不記得。大家就會把這種反常歸結於兔妖上身,所以他做的一切事都和自己無關。這東西后來沒人承認了,變成了迷信。

後來逃避責任有了新的科學說法:精神有問題。我當然沒有什麼都不記得,我知道自己在打瞌睡,所以我既沒有中大白兔子,也不需要做精神病鑑定。我想馬哥也清楚這一點,只說了一句:好好聽課,別瞌睡。



必須承認,馬哥是我迄今爲止遇到過所有老師中最有趣的。這首先體現在他的講課風格上,他會在他的課上充分利用聲調和肢體語言。比方說他在黑板上成功解出一道例題時,會像中大白兔子一樣手舞足蹈,把板擦重重拍在黑板上,用高八度的語調喊出:這就是人船模型。

馬哥的有趣更多體現在他的班主任身份上。那時每個班級總有那麼幾個學生抽菸,這事馬哥不允許。有一天,他站在樓梯口挨個檢查課間出去又回來的人。方式很特別,聞手指。效果也很明顯,無一倖免。

這事催生了我班同學抽菸的新方式:把塑料袋套在手上拿着煙抽。後來證明這種方式雖然大幅減少了手上的煙味,馬哥卻照樣能聞出來。於是抽菸方式也隨之進化:套着塑料袋的手拿着折斷的一次性筷子,夾着抽。

馬哥的懲罰方式同樣千變萬化,他從來不搞找家長和罰站那一套。我曾經被罰扛着一桶純淨水在辦公室的走廊裏來回走。我的一個同學因爲逃課打籃球,被罰站在旗杆下拍籃球,一旦停下,實驗樓二樓窗子裏就傳來一聲大喊:接着拍。

來到馬哥班上之後,我的成績有所提高。這其中物理成績功不可沒,我確實因爲馬哥變得愛學物理。這並不是因爲馬哥是班主任,也不全是因爲馬哥與衆不同的授課方式。最重要的是我認同馬哥的不裝逼。

他在一次班會上對抄襲的言論我至今記憶猶新:你在模擬考試上抄算什麼本事,你要是能在高考考場上抄進重點大學,那纔算你牛逼。不管黑貓白貓,抓着耗子就是好貓。馬哥這話我當時深以爲然,我自認沒有通天的本事在高考考場上抄襲,只好努力學習。

現在的我不再認同馬哥的觀點。若真能靠抄進重點大學,多半也是畢不了業的。就算僥倖能畢業,人的一生還很長,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我覺得馬哥當時想表達的是:在所有高中班主任心裏,升學率第一。高考結束,他們的任務就完成了,馬哥只是說出來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我認爲這和那些高喊抄襲可恥的老師相比,就是不裝逼。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馬哥做到了授業解惑,並且做得很成功。至於傳道樹人這麼重的擔子,應該放到小學初中的老師們肩上。畢竟他們離高考這座獨木橋還沒那麼近。

在自己該發力的地方不拘一格,不該操心的事絕不道貌岸然,這是我最敬佩馬哥的地方。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