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宋填詞181|故國山川,故園心眼,周密詞中的故國哀思

前言

三國時,有一個周瑜周公瑾,蘇軾《念奴嬌》讚道:

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宋末元初時,也有一個周公瑾,他就是宋末詞壇四大家之一:周密。

一、周密生平

周密 (1232年—1298年或1308年),祖籍濟南,先人因隨高宗南渡,寓居吳興(今浙江湖州)。

古人提到周密,一般都會用“草窗”來代替,他和號“夢窗”的吳文英被合稱爲“二窗”。

周密字公謹,號草窗,又號霄齋、蘋洲、蕭齋,晚年又號弁陽老人、四水潛夫、華不注山人。

少年時期,周密跟隨做官的父親周晉四處奔走,寶祐初年(1253年),周密以門蔭通過了吏部銓試 。周晉於寶祐四年(1256年)去世。景定二年(1261年),周密自薦進入臨安府知府馬光祖幕下,開始了他的仕宦生涯。

宋端宗景炎元年(1276年),周密出任義烏知縣,不久臨安城破,南宋覆滅。周密回到湖州隱居。 第二年,湖州爲元兵所攻破。周密離開故土舉家遷至杭州,開始了他的南宋遺民生活。

我們在欣賞宋詞的時候,會發現有不少詞人軼事出自周密著作,他的《武林舊事》《齊東野語》《癸辛雜識》《雲煙過眼錄》等記錄了不少當朝史事傳聞、杏林軼事、書畫古器、民俗風情,是後人研究宋代文化史的珍貴索引。

周密留傳詩詞有《草窗舊事》、《萍洲漁笛譜》、《浩然齋雅談》等。

另外周密編有《絕妙好詞》,選南宋詞三百九十首(今傳本有六首殘闋),詞人有一百三十二家 。

二、周密成名作 西湖十景

周密的成名作,是其描繪西湖十景的組詞《木蘭花慢》。周密在第一首《木蘭花慢·蘇堤春曉》的詞序中寫到:

張成子嘗賦應天長十闋誇餘曰:“是古今詞家未能道者。”餘時年少氣銳,謂此人間景,餘與子皆人間人,子能道,餘顧不能道耶,冥搜六日而詞成。 成子驚賞敏妙,許放出一頭地。異日霞翁見之曰:“語麗矣,如律未協何。”遂相與訂正,閱數月而後定。是知詞不難作,而難於改;語不難工,而難於協。翁往矣,賞音寂然。姑述其概,以寄餘懷雲。

周密年輕時,好友張矩填了十闕《應天長》吟詠西湖十景:蘇堤春曉、平湖秋月、斷橋殘雪、雷峯夕照、麴院荷風、花港觀魚、南屏晚鐘、柳浪聞鶯、三潭印月。

張矩得意洋洋地說,自己這組詞,可以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周密年輕氣盛,說既然是人間的景物,那麼我和你都是人,你能寫,難道我不能寫嗎?於是,周密用了六天的時間,用《木蘭花慢》這個詞牌也填了十闕,分別吟詠西湖十景。

錄入其中一首,《木蘭花慢 其三 斷橋殘雪》:

梅花信息,擁吟袖、暮鞭寒。自放鶴人歸,月香水影,詩冷孤山。等閒。冸寒睍暖,看融城、御水到人間。瓦隴竹根更好,柳邊小駐遊鞍。 琅玕。半倚雲灣。孤棹晚、載詩還。是醉魂醒處,畫橋第二,奩月初三。東闌。有人步玉,怪冰泥、沁溼錦鵷斑。還見晴波漲綠,謝池夢草相關。

周密說,這是十首詞填好以後,紫霞翁楊纘認爲音律不協,因此一起改了幾個月後才完成。周密感慨道,詞不難寫,但是修改好就難了,同時符合音律就更難了。

三、亡國之恨和故國之思

景炎元年(1276年)正月元兵入杭州,南宋淪亡。周密登蓬萊閣時,感慨萬千,填了一闋《一萼紅·登蓬萊閣有感》:

步深幽。正雲黃天淡,雪意未全休。鑑曲寒沙,茂林菸草,俯仰千古悠悠。歲華晚、飄零漸遠,誰念我、同載五湖舟。磴古松斜,崖陰苔老,一片清愁。 回首天涯歸夢,幾魂飛西浦,淚灑東州。故國山川,故園心眼,還似王粲登樓。最憐他、秦鬟妝鏡,好江山、何事此時遊。爲喚狂吟老監,共賦銷憂。

這裏的蓬萊閣不是位於山東煙臺的蓬萊市,而是位於紹興龍山,因唐元稹《以州宅誇於樂天詩》“謫居猶得近蓬萊”得名。

前幾年,老街曾經去過紹興遊覽,登過這座有越王臺、文種墓的小山。當時並沒有注意,還有沒有這個蓬萊閣了。

上闋寫景,雪意未全休,可知時在冬季。正月時,臨安城破,看這首詞的內容,應該是在年末的冬季。

故國山川,故園心眼,還似王粲登樓。看懂了這個典故,就明白了周密這首詞的心情。

王粲是東漢末年“建安七子”之一。當時天下大亂,王粲離開長安,南下投靠劉表。劉表本人胸無大志,王粲流寓十餘年不得重用。

建安九年,鬱悶的王粲登麥城城樓作了這首《登樓賦》。這篇賦抒發其思鄉懷國之情和懷才不遇之恨,並表現出他對時局的憂慮和渴望建功立業的心情。

後來王粲追隨了曹操。雖然曹操被人稱之爲漢賊,可惜周密的時代,連曹操這樣的梟雄也沒有出現,只能眼看着神州陸沉。

四、託物寓意的詠物詞

宋末元初的時候,出現了不少託物寓意的詠物詞。

王沂孫、唐鈺、周密、張炎等人多次集會,以龍涎香、白蓮、蓴蟬、蟹等爲題,借詠物暗喻元僧盜掘宋陵之事。依舊是表達對於故國的哀思。

周密就有《水龍吟·白蓮》《齊天樂·蟬》等作品。其中《水龍吟·白蓮》詞雲:

素鸞飛下青冥,舞衣半惹涼雲碎。藍田種玉,綠房迎曉,一奩秋意。擎露盤深,憶君涼夜,暗傾鉛水。想鴛鴦、正結梨雲好夢,西風冷、還驚起。 應是飛瓊仙會。倚涼飆、碧簪斜墜。輕妝鬥白,明榼照影,紅衣羞避。霽月三更,粉雲千點,靜香十里。聽湘弦奏徹,冰綃偷翦,聚相思淚。

《齊天樂·蟬》詞雲:

槐薰忽送清商怨,依稀正聞還歇。故苑愁深,危弦調苦,前夢蛻痕枯葉。傷情念別。是幾度斜陽,幾回殘月。轉眼西風,一襟幽恨向誰說。 輕鬟猶記動影,翠蛾應妒我,雙鬢如雪。枝冷頻移,葉疏猶抱,孤負好秋時節。悽悽切切。漸迤邐黃昏,砌蛩相接。露洗餘悲,暮煙聲更咽。

結束語

南宋滅亡後,有人效仿謝靈運,在新朝爲官,如王沂孫。有人效仿陶淵明,累徵不起絕意仕途,周密與文及翁、劉辰翁、蔣捷等都是後者。

元大德二年(1298年)周密逝世,享年六十七歲。

結束時,依照慣例填詞一首爲今天作業,《一萼紅·讀周密登蓬萊閣有感》:

莫登樓,怕憑高臨遠,無賦可銷憂。千古龍山,幾回凝佇,剩得一片清愁。記曾共、梁園勸酒,嘆唾壺、敲缺思悠悠。拂面風清,垂竿人老,飛鳥汀洲。 白髮青衫事業,換淵明菊徑,范蠡扁舟。聽雨樽空,尋詩帶減,回首壯志休休。惜王謝、當時燕子,驚好夢、醒後不勝幽。誰念萍香絮影,共我春遊。

@老街味道

觀宋填詞180|劉辰翁3首上元詞,寫盡故國哀思,第3首寫完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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