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品收購站(五)


第五章  出外打工

      聽說敦林人造板廠的老工人郭連德一退休就跑到老江橋下的那個吉豐砂光廠去打工了,這讓我的心也跟着興奮了許久,因爲哪兒的工資高,幾乎比人造板廠普通工人的工資多一倍以上。

要知道砂光廠的活可不是好乾的,重體力不說,破事兒還多。平常幹活時還得手腳麻利,有眼力件,否則就得經常挨領導批評。

現在工人的工資基本上都按計件覈算,也就是說必須在保證質量的前提下多出產量,否則掙不到錢。

      我咋一來人造板,就在公司的分廠西製材幹活。那時候的郭連德就給我們當車間主任,個子不高,性格開朗,喜歡唱歌跳舞。要知道郭連德的媳婦可是朝鮮族呦!唱歌跳舞最擅長。每逢節假期或有什麼喜慶的日子,那真是載歌載舞熱鬧非凡,一派歡樂的景象。難怪在一起幹活的劉國新經常說:“郭連德兩口子是連接中朝友誼的紐帶!”

後來西製材黃了,工人全部抽調回來。郭連德被分到原木組去投池,我被調到膠合板一車間的前段去撈木段扒樹皮。

現在想一想,當時郭連德已經是六十來歲的人了,依然生龍活虎,跟小夥子們去拼體力,不得不讓人佩服。

人造板廠的工人和郭連德同去的還有我的師傅吳文東、刁景春、大徐子等等,他們有的是退休的工人,有的是工作沒幹幾年,或者是因爲入股後買斷了的臨時工。尤其吳文東在鋸邊的時候沒少教我怎麼幹活。

    下崗後的當年春天,吳文東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說吉豐砂光廠缺人,趕快來吧!效益還行,我和老闆都說好了。我對老吳說,我怕自己幹不了,體力跟不上。老吳說:老賈,你來試一試。

      第二天早晨六點多,我騎着自信車穿過老江橋衝下堤壩,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吉豐砂光廠。

一進大院,廠區沒看到人。原來所有的工人都糗在休息室裏閒聊與打麻將,弄得滿屋子香菸味。這些工人甭管來的早晚,不到早上七點不出工,提前一分鐘都懶得動彈。

原來所謂的砂光廠就是老闆組織工人到各個私人的指接小作坊去收板,然後回來砂光,集中打包批發到全國各地傢俱市場去銷售。說真的,我喜歡呆在一個地方幹活,不喜歡老挪來挪去的,換一個環境還得現適應,心力交瘁。面對新事物,我有些不知所錯。

老吳低頭吸了幾口煙,然後擡頭衝着我說:“老賈,跟王大力去外頭收板吧!掙的多。他們哪個月都三千多塊,現在就去!”

我一臉茫然:“好吧!我現在就去。”

砂光廠出去收板的藍色雙排座開得那真叫猛,起步與剎車都在人的意料之外,大夥除了前仰後合還會弄幾個包在腦袋上。那個開車的司機孫師傅遇到坑凹處全然不減速,巔得我和王大力在車裏咣咣直碰頂棚。真看出來東西不是自己的,誰也不愛護。大不了車弄壞了,管老闆要錢再修。

      雙排座在江東南山一處偏僻的大院子前停下,三個人陸續下了車。然而眼前的景象令人大跌眼鏡。

這個指接廠其實就是民房改造的簡陋作坊。不但大門矮過道窄,人多的時候過走廊必須得栽楞膀子才能鑽過去。眼前車間裏五六個工人各自忙碌着自己手中的工作,他們對我們的到來似乎習以爲常。有幾個拼板女工還和王大力揮手打招呼,看起來挺熟。

      新壓出的毛坯板堆在牆角,我和王大力一人一頭往車上擡。由於空間太狹小,過門口的時候,我在前面拐彎有點急了,一下把王大力的手給擠了。王大力哎呦一聲坐在地上,黑鐵塔般的身材頓時塌了下去……

王大力看我是新來的工人,沒好意思跟我急眼,但卻在表面上摔摔打打,不搭理我。跟別人說我不會幹活,我倆怎麼也配合不好。從此王大力再也不和我擡板了,半路上碰見也不怎麼說話。同時我也嫌太累,不想幹了。

        一個星期之後,我被調到車間去砂光。大李子是車間主任,領着我們幹活。兩人一夥,和我一起砂光的叫陳軍,外號“二林子。”

這個二林子爲人忠厚,待人誠懇。少年的時候曾經學過二人轉,差一點跟班走。從鋸板邊、裝車到砂光與翻板子,二林子無一不教。

      砂光的時候,工人們先把鋸好邊的指接板,用平板車拉到砂光機的前面,然後砂光司機和助手把六米長的大板子一張一張從砂光機的入口推進去,機器運轉,砂過一遍後,板子被傳送帶從出口送出,再由後面兩個人把板子翻過來拉回再砂,直到滿意爲止。砂光的精度一般精確到微米甚至絲米,砂不到的地方,還得多砂幾遍纔可以。最後再打磨修補,然後檢驗合格出廠。

        因爲是集體計件,所以早晨工人一進車間裏幹活,就陷入了高度的工作狀態,像機器上滿了弦,動力十足。正所謂人多不掙錢,必然是狼多肉少。但人少了又要以一當十,一個人幹兩份甚至三份活。

中午的伙食砂光廠不管,工人們下班回家後各喫各飯。有時候大夥也AA制,找一個好點的小喫部狠喫一頓。

有一天下班早,大夥一塊去飯店喫飯。

在酒桌上,二林子當着七、八個工友唱了一段二人轉小拜年做祝酒詞。大家有說有笑,小喫部裏的氣氛瞬間掀起了一個小高潮。一杯酒下肚後,二林子放下酒杯:“人活着就得高興!我爺爺今年八十五了,什麼事兒也不愁,整天樂呵呵的,現在身體可好了。”小北京說:“真的?”二林子說:“可不,我爺爺是一個與世無爭的人,脾氣特別好,性格溫和,很少和人起爭執,幾乎沒跟別人打過仗。

有一次,他家的鄰居硬賴我爺爺家院子裏的那隻花母雞是他家跑出來的那隻雞,結果我爺爺也沒與她過多的理論,硬是笑呵呵地抱起那一隻母雞遞了過去,你看是你的雞,你就拿去!沒事兒!咱們鄰鄰居居的,什麼你的我的?呵呵……

後來鄰居家的那一隻母雞找到了,不好意思又把我爺爺家的那一隻花母雞給送回來了。”

小北京豎起大拇哥:“老爺子真是好修行!怪不得能長壽。”

二林子的長臉越來越紅,瞅着我連幹了兩杯,舌頭有點大了:“老賈,你是一個老實人,我二林子也實在。咱倆能弄一塊去,以後有啥事兒吱聲,別客氣!”我趕緊過去搶他的酒杯:“二林子,少整點,別喝醉了!”二林子笑了笑:“沒事兒!我一斤打底。”二林子喝了一口放下酒杯說:“雖然我二林子沒啥能耐,但我認幹。現在那個帶死不活的市五交化廠給我交着養老金與醫保,我在外面幹不挺好嗎?”我連連點頭:“挺好!挺好!有人給交養老金,這樣沒有後顧之憂了。”

我問二林子:“我在這兒幹活這麼長時間,怎麼沒看見咱們的老闆?咱們老闆是男的還是女的?”二林子說:“咱們的老闆是男的,今年才四十多歲,成天跑外,不經常回來。”

我又問二林子:“聽這小北京說話的口音是北京人,怎麼會跑到咱東北敦化來幹活了?”二林子用手一指小北京“你說他啊?這小夥子叫傅新,二十一歲,北京郊區通縣人,父母雙亡,現在投奔他遠在敦化的舅舅家。”這時郭連德還有吳文東、刁景春與大徐子湊過來和我一塊喝酒,喝酒的氣氛頓時掀起了高潮。

      我師傅吳文東好像喝潮了,不顧衆人的目光,一把拽住我的後脖領子:“咱師徒倆整兩盅,交交心。”當時我也好像喝多了,看什麼都直晃悠。我師傅叫我站穩了,有話要跟我說:“老賈,你吧,什麼都好,就是太摳了!去年我教你鋸邊的時候你說要安排我喫飯,這都快一年了,怎麼還沒動靜?”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師傅您放心,我肯定安排你,因爲你是我師傅嗎?我保證。”吳文東用手摸了一下禿腦門:“你師傅我在江東住三十多年了,真是夠夠的了,幹什麼都不方便,還是街裏好。等我退休了準備賣了現在的房子,上街裏買一套兩居室去住。我這一輩子就一個姑娘,現在已經出門子了,剩下我們老兩口願意上哪兒住就上哪兒住。”我不住地點頭:“師傅想得對,還是上街裏住好!”這時吳文東轉頭朝向郭連德:“人家老郭行,姑娘考研了,以後錯不了。”郭連德沒說話,坐在那裏一個勁兒的笑。吳文東隨後嘆了一口氣說:“刁景春和大徐子還有大李子家都是兒子,以後又是念書又是結婚娶媳婦的,夠他們受的……”

這酒從下午四點一直喝到晚上十點鐘,灌得我爬在酒桌上哇哇直吐。當晚就打了一宿的解酒針與吊瓶,接着又迷迷糊糊了一白天。

      忙碌的日子過得飛快,轉眼之間來到了第二年的夏天。由於木製品業不景氣,砂光廠也受到了直接的影響,一個月幹不了半個月活,三天兩頭放假,不少人都已經辭職走了。

可問題是我這一家三口人,全指望着我上班掙錢養家活口呢,總放假怎麼能行?於是,我辭去了吉豐砂光廠的活,又開始出去尋找新的工作去了。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