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到十九號房間去》看女權之鏡的裂痕


      大凡一個人骨子裏的嚮往與堅持,是起源於他思想最初的某種經歷與記憶。這種堅持就像落葉歸根欲老彌堅,甚至歲月風雨侵蝕不了,這就如英國著名女作家多麗絲 •萊辛的作品 。

        誠如在2007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頒獎詞,稱讚她爲"女性經驗史詩的書寫者,以懷疑、激情和遠見審視了一個分裂的文明”。萊辛的作品帶給人們很多思考:人性、女性、社會、婚姻、家庭、愛情等,尤其對女性的地位和權利的探究。

        女權主義無論在東方還是西方都是文化中重要的組成部分,並且是個敏感的話題。女權主義起源於西方,它的奠基人是和萊辛同屬英國的瑪麗•沃斯通克拉斯特,她曾經寫過著名的《女權辯護》,這本書讓女性獲得精神上的鼓舞和力量,令女性開始認真地思考自身的前途與命運。女性作爲一個弱勢羣體處處受到束縛和壓迫,體現在政治、經濟、文化、思想不同的領域。而萊辛對自身是充滿自信的。她的筆尖探觸到女性思想深處並戳到痛點,她想讓女性世界的天空敞亮蔚藍,空氣流暢舒適。於是她以短篇小說作爲城堡,用自己的筆帶領思想之矛衝鋒陷陣。

      《 到十九號房間去》是一部收錄了包括同名小說在內,共19篇短篇小說的合集。在小說中,主人公都過着各自獨立的生活,但是每個“房間”的主人公都在釋放着一種心理電波,是搜索外面世界的一種電波,是急需要解碼的一種心理訴求。

        《快樂》中寫了一件簡單不過的度假事情。瑪麗和湯米隔幾年就要去海邊度假,重溫結婚時的那份難忘快樂,然而快樂不保值。所謂此一時彼一時,記憶中停留的單純是一種美好,現實中嚮往的結局是一種悲傷。 

        瑪麗的生活,簡單而明確:過聖誕和度假。她內心追求一種浪漫,但現實又把她打回原形,所以她一方面用辛苦一年的收入踐行留存於她新婚度假時的美好過程,另一方面又由於經濟拮据故意附庸風雅,這反而消耗了她和丈夫的快樂與單純。在物質高度發展的時代,他們曾經去過的酒店與海灘都成了標識金錢的籌碼與身份高低的象徵,他們在咬着牙的迎合中力不從心,又何談快樂?所以一種浮誇的虛榮割裂着他們的自尊心,讓他們無所適從。這與《項鍊》中瑪蒂爾德頗有相似之處,只有回到自己的出發地,他們才如釋重負的恢復了常態。所以這個快樂是有爭議的,什麼叫快樂,怎麼能快樂?是展土拓疆,還是守本固心?是互相攀比,還是無慾無求?

        時代在發展,人心跟不上時代,慾望太超前,思想跟不上。而這種矛盾是瑪麗這樣的小人物處理不了的,所以在時代變遷夾縫中,在城鄉之間在價值觀與世俗約定俗成的規則之間,有這麼一羣人是可憐又可悲的。無需責備他們,他們向善而無法自救,他們有自己的追求,但現實又是殘酷,無奈的。萊辛似乎不近人情地把他們暴露在讀者面前,大膽細緻的剖析女性之弱,這也是萊辛的勇敢之處。

        《他》中就直接把女性問題擺到桌面,直接質問女性追求什麼,要自尊,還是要愛情。放下至上的尊嚴,就換不回愛情。挽救愛情就需要原諒男人的出軌。沒有一種力量能戰勝愛情的力量,儘管夫妻二人經濟力量奇虎相當,但女人固有的屈卑還是讓她放下仇恨,選擇冰釋前嫌。因爲"沒有他,她的生活一點意義也沒有”。從這種角度看,女人對自己的信仰依然猶豫不決,女權主義成了高高在上的擺設。依賴男人源於愛的牽絆,破鏡重圓的愛情,真會如新境初拭嗎?生活得繼續,女人被愛情摧殘,但她走不出這個怪圈,朋友瑪麗幫助她並不能真正解放她,所以安妮只能在思想矛盾掙扎後接受了現實。這是女性的悲哀無奈,也是女性求解不了的方程式。安妮如此,不是安妮的人又有幾個呢?女權主義的假象像蝸牛的觸角,剛探出去又縮了回來。一種表面的圓滿,小說結尾設定了迴歸。而另一篇小說《到十九號房間去》,卻是無法突破地選擇了死亡。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靈隱祕空間,《到十九號房間去》中的女主蘇珊則需要一個隱藏身體的空間,這個祕密空間對於她的需求是強烈的,但爲什麼這麼強烈,作者本人也給不出答案。馬修和蘇珊是外人眼裏天生的一對,他們具有高智商,都有體面的工作,在"一個寬泛的、聯繫鬆散的、不斷變換着的精英羣體"中他們是別人眼中幸福的模板。故事就在如常生活中展開了,兩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結婚前兩個人各自擁有一套公寓,但他們覺得把哪一套作爲婚房都是對另一個人人格上的臣服。所以他們另外購買了一套新的房子,然後開始了生活,接着有了四個孩子。但是。家庭的瑣瑣碎碎使蘇珊偏離了本有的生活軌跡。爲了孩子,她放棄了工作,搬到了鄉下,依賴丈夫獲得外面消息和金錢。她開始漸生惆悵,隱隱失落。後來她一直在找尋丟掉的失落。竟然以離開舒適的家爲快樂。她在外面租了一個污穢不堪廉價的房子,把自己封閉起來,在這所房子裏她什麼也不幹但很快樂。爲了維持這種現狀,後來她竟和丈夫謊稱自己出軌了。是什麼驅使她身不由己?作者借蘇珊探討一種女性無聲的抗爭,對男女起點的平等,過程的不平等的一種深度反思,可惜作者也沒有十全之策,只能讓蘇珊最後一步步愛上死亡。渴望的隱祕世界成了爭取女權自由的一種途徑,未免代價太大。

        萊辛以筆代槍替女性在社會的大小暗堡左衝右突,但總體來看,女權問題依然在摸黑前行。當然,她還是從其它小說中表達了自己骨子裏的那份自信。《穿過巖洞》借一個小孩子的視角來表達自己作爲女性的意識,法國南部海邊一個九歲的小男孩,渴望與一羣大孩子一起玩,一項海水裏的穿巖洞遊戲,但這羣孩子拒絕接納他。小男孩爲了加入他們,給自己設定了高難度的挑戰標準,在他母親不知情的情況下冒着生命危險一次次獨自挑戰。一段時間後,小男孩出現在這羣孩子中。他忽然發現,自己不再需要融入他們中了,他用自己的行動證明了自己是最棒的。萊辛是不是借一個孩子的話,代言她心中一直想爲女性找到的突破?只不過這個過程比這個小男孩的挑戰壓力更漫長,但總有一天會證明給這個世界看的。

        從蕭伯納的《皮格馬利翁》女性命運被男性塑造,到伍爾芙意識流小說《達洛維夫人》女性漸漸甦醒的意識;從托爾斯泰《安娜卡列尼娜》女性的掙扎到反抗,到《鋼琴別戀》中女人擁有獨立和生存的優美。女權的問題一直是各類作品中被刻意塑造並突破的。

        萊辛的小說既想換來女性肉體上的解放,也想得到精神上的自由。所以這種代價體現在作品中,女性充滿糾結,充滿矛盾,在掙扎中取捨,在取捨中放棄直至毀滅。但值得肯定的是,她們都是勇敢的實踐者,所以小說中的男性都是被作爲陪襯出現,這也是她爲女性地位提升,在文學上給我們帶來莫大的安慰與貢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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