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前輩的人生 16

歐歌原創作品——

長篇小說《前輩的人生》

        第二部    打鬼子去

                第十六章    新房夜話

飯桌上,母親瞪着眼,愣愣地問他:“你要去哪兒?”

“今天幸虧有大泊塘的荷葉,不然就沒命了!”

薛世光沒有直接回答母親的疑問,沒有告訴她離家後的去向,只是向她擺明了待在家裏的危險處境。

其實,在他藏在藕塘水下的時候,心裏就想清楚了。幾天之內連續兩次撞見鬼子,他一是靠學武術練出的敏捷身手,甩掉了鬼子,二是靠學游泳練出的水下功夫,躲過一劫,這才成功脫險。但這樣的日子不能再過下去了,必須儘快離開大薛村。

更重要的的是,他已經立下誓言,走抗日救亡之路,但是半年過去了,還是沒有頭緒。他要組織游擊隊,隊伍可以拉起來,武器卻沒有着落,薛二先生說的對,大刀和鋤頭是鬥不過武裝到牙齒的日本鬼子的,根本就無法同鬼子對陣。想來想去,必須走出去,投奔抗日隊伍,拿起槍桿子同鬼子幹!

晚飯後,薛世光去找他的小夥伴們串聯,巧得很,堂兄薛世忠下午剛回家,腰裏還彆着把八音手槍。

“瞧瞧吧,這把槍是我在小鬼子身上繳來的。”薛世忠把八音手槍抓在手上晃了晃,炫耀着。

“哇!你都參加戰鬥啦!”

“喲!這小手槍好秀氣呀!”

“我瞧瞧,我瞧瞧!”……

小夥伴們一個個都眼熱手癢起來。

薛世忠是趕巧了,他在元山找到了他的老師方先生時,游擊隊正在進行成立以來的第一次戰鬥準備,在元山附近的小芙嶺打埋伏,當天下午戰鬥打響。就這樣,薛世忠親歷了巢縣本土武裝的抗日第一槍,難怪他要顯擺一番。

小芙嶺地處巢縣通往合肥的公路邊,離縣城只有5公里。日軍4月底佔領巢縣城後,又沿着巢合公路向北推進,不久攻佔了合肥。5月以來,巢合公路上時有運送物資的日軍車輛過往,襲擊日軍的運輸隊,成了巢縣游擊隊打響抗日第一槍的首選目標。

游擊隊的設伏點,選定在小芙嶺北坡,這裏是一段近兩公里的漫長上坡,所有車輛到這裏都要減速慢行,很適合打伏擊戰。

公路的右邊是山坡,左邊是懸崖,隊伍就埋伏在路右邊的樹蔭和草叢中。連續埋伏了兩個上午,都沒有看到鬼子,第三天,游擊隊改變章程,下午去埋伏,就在這天上午,薛世忠到了元山,機緣巧合,他參加了下午的伏擊戰。

本來,隊長馮文華是不讓他參加的,他又沒有槍,去了也沒用,但他態度堅決,硬要跟着隊伍上,最後還是看在他老師方先生的面子上,馮隊長沒有趕他走。

方先生名叫方純一,巢縣抗日遊擊隊在烔煬河小學成立時,他是第一個報名參加的,加上他有文化,年齡稍長,隊長和指導員都很尊重他。

那天中午喫過飯,隊伍進入陣地,一直埋伏到下午四五點鐘光景,眼看這一天又要泡湯,隊長都準備下令撤出,這時來情況了:一個騎着高頭大馬的鬼子,從山下進入小芙嶺坡道,後面還跟着兩輛馬車,車上不知裝了什麼,隱約可見有四五個鬼子押車。

隊長馮文華差點笑出聲來,原本是準備打汽車的,沒想到冒出兩輛馬車,汽車還有烏龜殼擋着,這馬車既沒速度又沒遮擋,找揍啊。

騎在馬上的鬼子腰掛戰刀,顯然是個當官的。走到樹叢茂密處,他又從腰間拔出那把小八音,警惕地盯着道路的右前方。

預感很靈,可惜防備不了。“叭”地一聲槍響,子彈飛向鬼子軍官的胸膛,只見他身子猛地後仰,栽下馬來。與此同時,那把八音手槍脫手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落在路邊的草叢中。

趴在一旁觀戰的薛世光看的真切,情不自禁地躍身而起,撲了上去,等到方先生髮現後大呼“危險!快臥倒!”他已經把小八音抓到手。

戰鬥很快結束,打死3個鬼子,跑了兩個,繳獲了一匹戰馬,一支手槍,兩支歩槍,一把戰刀和兩馬車物資。作爲一個只有13個人的縣級游擊隊,首戰就取得這樣的戰果,是很值得自豪的。

游擊隊長馮文華還誇了薛世忠幾句,說他有膽量,不怕死,敢打衝鋒。得知他還要回去,喊別的小夥伴一道來投軍,馮隊長特批,讓他把那支繳獲的八音手槍帶回去,給大家見識見識,鼓鼓勁。

小夥伴們都張大嘴巴,聽着薛世忠的精彩戰鬥故事,二頭匠的口水都流了出來。上次薛世光從烔煬自衛隊回家後,二頭匠第二天也回到村子。

小夥伴們最後約定,明天一早就去元山投軍,參加抗日隊伍。

夜深了,薛世光回到家中,新媳婦陶年喜還坐在牀沿,一邊納着鞋底,一邊等着他。昏暗的油燈下,貼在窗戶上的雙喜泛着絲微的紅光。

“哎,”薛世光嘆了口氣,“我要走了,你還是回孃家去吧。”

成親已經7天了,這還是他第一次同媳婦說話。

年喜低着頭,手中仍在飛針走線,心裏卻格登一下,你終於和我說話了,可是卻說得這樣無情,這是要休了我嗎?不行!今晩得把話說明白。

“我不回孃家,你去哪兒我就跟你去哪兒。”

“又不是去走親戚,你跟着我幹嘛?”

“我是你媳婦,你出門,我跟着你不行嗎?”

“不行!”

“爲什麼?”

“因爲,因爲太危險。”

一直到現在,薛世光都沒有在家中說投軍抗日的事,此時此刻,在年喜的逼問下,他有點兜不住了。

“年喜,”薛世光第一次叫了媳婦的名字,“你到我們家來,我給不了你什麼,但我也不能把你往火坑裏拖。你知道我出去是幹什麼嗎?”

“是呀,我不知道,但是我很想知道。”

“我要去投軍,參加抗日隊伍,打鬼子去,隨時都有生命危險。我不能誤了你,明白嗎?”

儘管年喜心有猜測,但是面對面地聽丈夫說出來,還是感到震驚。作爲一箇中國人,抗日打鬼子的事她不能反對。作爲一個女人,一個新婚女人,丈夫要不顧性命地棄她而去,她無法接受。

“當兵打鬼子,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你們村有好多年輕人,有像你一樣,結了婚還要出去當兵嗎?”

“有啊,”薛世光回答說,“薛世忠和二頭匠也都結了婚,薛世忠孩子都有了,他老婆還鼓勵他去抗日,正在爲他做軍鞋呢!”

年喜無語,眼淚卻默默地流了出來。良久,她抹乾眼淚,說:“你的腳我量量,我也替你做雙鞋,送你上前線。”

“現在做,已經來不及了。”

“那,那我們上牀睡一會兒吧。”

說罷,年喜的臉上現出一片紅暈,雖然已成親七天,但他們還一直沒有圓房。現在,她必須要主動了,她要以女人最寶貴的初夜,來送面前這個男人上前線。然而,回答她的是一句冰冷的聲音:

“不睡了,我馬上就得走。”

“天還沒亮呢。”

“已經雞叫頭遍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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