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樹影。婆娑。

我做了一個夢,夢裏的暮色極其溫柔。


總是夢裏出現那棵樹,在寒夜的月光下,披滿了寒霜,銀光閃爍,冷峻挺拔。我忙碌完,從樓區走出來的時候,去望向它,或許是它也正望向我。

在說,又荒廢了一天。

雪夜,光都是冰晶般的影,而在樹的身上就成了一種格外的映照,如同舞臺的燈光。它長得好高,有五層樓這般,好大的枝丫伸向天空,疏朗俊拔,像一把巨大的孔雀的尾翼,翹立着。也許,夜空裏那明亮的星星,是它尾翼上的閃爍的眼睛。

我這樣想着,寒氣一團團從我的鼻尖掠過,深邃的天空載着它璀璨的羣星不語,雲依舊是在的,它們輕盈地從我的頭頂飄過。

冬夜裏的樹,真美。

我去小城的中草藥小鎮去玩,夜晚,車子駛進去,一座座民宿的四角屋檐都亮起了白熾燈,燈火通明,有小孩子依舊樂此不疲地從雪場上滑下。冰場上也有人騎着馬,從遠方呼嘯而過。

先生下了車,說去雪場玩。

我卻覺得異常得冷,沒有興致。

覺得這寒地中草藥小鎮,這個招牌只是一個噱頭而已,有什麼好看的呢?名宿裏,有人喝着酒,唱着歌。熱鬧總是別人的。想着想着,就看到了一棵樹,只有一棵,披着滿身寒氣和月光,在熱鬧與繁華外,傲然挺立在寒夜裏。

我望着它。

它也望着我。

它孤獨嗎?熱鬧就是別人的。它彷彿在說。

回來時,我們路過冰激凌店,先生買了兩大桶冰激凌。坐在車裏,我把其中的一桶冰激凌挖光,在寒夜裏,在冰的世界裏,吃了一肚子"冰",可是卻異常得開心,車輛如流火從我們的車子旁駛過,我又想起夏天時,我們雨天去散步,路過那棵巨大的樹的情景。

對的,就是總與我對望的那棵樹——高過五層樓的那棵。那時它在細雨裏挺立着,風吹過,高高的松枝轟響如雷——我總覺得它是宮崎駿漫畫裏的那棵,趁着人們酣眠時,偷偷生長。

如今,它又在寒夜裏,月光皎潔,如輕柔的華裳。

樹可真美!

我念念不忘地想。

一棵樹有什麼好看的呢?有人一定這樣想。我把我拍的冬天的樹發給友人,他說,好看。但是,他卻說不出樹好看在哪裏。雖然如此,我很開心,如果他能知道我爲什麼那麼喜歡樹,就更好了。

夜裏,我又想起樹,想起十年前去大連濱海廣場玩,想起那天海水怕打着岸邊的鐵鎖,我穿着綠色的裙子,坐在鐵裙上盪來盪去,任憑那海水襲來,打溼了我的裙角。海風鹹鹹的,岸邊的樹,鬱鬱蔥蔥,聯袂成海,是另一片海——樹的海洋。它們一起看着潮起潮落,聽着海的呼吸與歡騰。

我還調皮地爬上一棵樹,用手攏起頭髮,與樹合影。好巧,那棵樹是一棵枯樹,白花花的樹幹沒有葉子,而我正穿了綠裙子,映襯得極好。

幾千年前,辛棄疾曾在燈火輝煌處,看東風吹放花千樹。那一刻,星光如晝,煙落如雨,更有"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可是,這一切,都不及這一句"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是孤獨嗎?月、煙火、笙笛、社舞、都不及你的一次回眸。

多年後,我希望給自己,給別人,留下更多更美的回憶。就如一棵樹,生長在丁香花白糯糯的雨夜,雨水散落,溼漉漉的,有人看着她笑;月光冷峻,冬夜漫長,笑語如潮,可是,依然有人一眼瞥見,如同千年。

如若如此,當一棵樹,也會婆娑起舞,聽風眠,聽花語。即使有一天,我告訴了你,你不懂,但是,你知道,我喜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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