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場婚禮上逃離

婚期一天天地在逼近,家裏歡天喜地的在籌備即將到來的婚禮。一大早上,母親就闖進了楊芸晴的房間,一個勁地催促她:“你快點出發吧,今天要去店裏取你的婚紗照,然後還要去酒店確認一下當天的菜單,要不來不及了。華子還在外面等你呢。”

楊芸晴很不情願地放下了手裏啃了一半的麪包,跟華子離開了家。

他們的婚禮在一個星期以後舉行。

華子一邊開車一邊和她聊天:小磊可能來不了了,他最近公司裏特別忙,微信裏給我發了紅包。哦,對了,你不是一直很想去看海麼,等婚禮舉辦完了,我們一起去三亞度蜜月……

楊芸晴從上車頭就一直看着車窗外,華子興致勃勃地幻想着婚後的生活,她只是隨聲附和,嗯,哦,都可以,似乎一切事情都與她無關。

十二月的北方寒冷乾燥,儘管車裏的空調開得很足,但楊芸晴還是感覺身上一陣一陣發冷。婚禮的日子是雙方家人定的,彩禮八萬八,改口錢一萬,還有一些其他禮節,她不關心也不太懂。她之前的想法,自己結婚的時候是完全可以不舉行婚禮的,就是舉行也一定是在夏天,綠油油的草坪上,在親朋好友的祝福下穿着潔白的婚紗嫁給愛的人。

冬天街道兩旁的樹木光禿禿的,楊芸晴和華子從影樓出來的時候,路對面的商場喇叭循環播放着商品促銷的消息:年底回饋新老顧客,本商場所有商品一律八點五折,買到就是賺到~。

楊芸晴心裏咯噔一下,表情凝重,她覺得自己彷彿就是一件任人挑選的商品一樣,身不由己,可她心有不甘,總覺得不應該就這樣草草地把自己嫁出去。

回去的路上,華子開車,楊芸晴坐在副駕,婚紗照放在後排。兩個人在車上也不聊天,等紅綠燈的時候,華子從兜裏掏出一顆水果糖遞到楊芸晴手裏,楊芸晴說了句“謝謝”。

二十五歲的楊芸晴上大學的時候喜歡過一個男生,但因爲種種原因沒能和那個男生在一起。畢業以後,她在網上認識了一個感覺還不錯的男人,兩個人聊的熱火朝天,她鼓足勇氣去幾千裏之外的福建找他,她幾乎傾注了所有的信任和對愛情的美好向往,沒想到的是被騙進了傳銷窩,慶幸的是最後她逃離了“魔窟”,不過在經歷過這件事情以後,她的心也已經千瘡百孔。

楊芸晴的爸爸在她上小學的時候就意外去世了,只留下她和母親母女二人相依爲命。母親的性格很強勢,典型的農村婦女沒什麼文化,家裏的日子過得很艱辛。

同齡人大都結婚生子,可是楊芸晴知道自己的傷口還沒有完全癒合,婚姻,對她來說卻實還有些遙遠,她想遇到一個靈魂契合相愛般配的人再考慮結婚。

讓楊芸晴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她回了內蒙家裏沒多久,媒人就登門了。媒人介紹男方家裏的一些情況:這個男生年齡比楊芸晴大兩歲,本科學歷,家庭條件很好,兩套樓房,有一輛奧迪車,他人也不錯,積極上進喫苦勤奮……

媒人唾沫橫飛地講着男方家裏的基本情況,對男方讚不絕口,楊芸晴母親在旁邊聽得眉開眼笑,連連點頭。楊芸晴馬馬虎虎的聽了個大概,沒有立馬錶態。

媒人在家坐了一個上午,臨走的時候笑嘻嘻地說:“能嫁到這樣的人家做媳婦是你們家的福氣呦,不要誤了這段好姻緣。”

媒人走後,楊芸晴與母親的第一次交鋒正式開始了。她從內心裏很牴觸說媒拉縴的,而且她的愛情婚姻觀,物質條件只佔那麼一小部分,兩個人情投意合很重要,她接受不了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而她媽媽的看法和她截然相反,她以過來人的口氣說:結婚以後都是柴米油鹽過日子,你們小年輕的想法根本就不切實際,再說了,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嘛……

母親苦口婆心的給楊芸晴講道理,她一句也沒有聽進去,但是最終還是決定和男方見一面,母親的話很明確:不管事情怎樣,能不能成,鄉里鄉親的,不能勃了人家的面子。

幾天以後,安排楊芸晴和男方第一次見面,他叫華子,如媒人所說一表人才很優秀,可是楊芸晴對他沒有任何感覺,他和她沒有什麼共同話題,全程都在尬聊,兩個人喫過午飯交換了聯絡方式,然後就各回各家了。

用楊芸晴自己的話來說:見他第一眼,談不上討厭,他是個怎麼看都是讓人討厭不起來的男生,不過也談不上心動和喜歡。她本人對這樣的形式很不屑。

回了家,母親迫不及待的問她:晴兒,感覺怎麼樣,滿意嗎?她輕描淡寫地說:還行,就那樣。

她原以爲一切該結束了,讓她沒想到的是更麻煩糟心的事情遠遠沒有到來。

華子很喜歡楊芸晴,那次見面之後,他們的交集明顯多了起來,雙方父母很滿意,華子也好幾次在聊天的時候提起兩人的婚事。

儘管楊芸晴一直在努力做家人的思想工作,但怎麼也說不通。她實在拗不過家人,只能和華子不冷不淡的相處着。但是關於結婚的事情,她始終隻字未提。

家裏人催着結婚,媒人三番五次上門說親,她一人難敵四嘴,楊芸晴終於有些扛不住這樣的壓力了,有一天晚上她躲在被窩裏哭成了淚人,哭過以後平復了一下心情。她忽然想起一個人來,一個很特別的人,她和他相識不久,但卻一見如故,那個男生人很好,此刻他成了楊芸晴唯一可以傾訴心事的人。她拿起手機和他聊天:上次家裏的媒人又來了,這一次還有他和他的父母。我該怎麼應付,這樣的感覺太難受了,我不想面對這一切,可是又不得不面對。我開始妥協了,我從內心裏都鄙視這樣的自己,我很不安,可是我又無能爲力。可能明天就要定下來了,多快,多讓人惶恐、可笑。

她就像一個傀儡,而操縱她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的母親。當然,她也沒有怪怨任何人,她只是怪自己怎麼那麼懦弱、無能,連自己的婚姻都做不了主。

兩天以後,華子一家人帶着禮物和禮金如約登門,母親忙上忙下的,大家都很高興地談着結婚的一些事情,只有準新娘楊芸晴心不在焉。看到未來的婆婆笑得眼角堆滿皺紋,楊芸晴也就擠出來一張笑臉。待了大概二十多分鐘後,一羣人越來越熱烈,楊芸晴越發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於是藉口說自己身體不舒服,回到了房間,把那些笑聲關在了門外。

就這樣,他們的婚期定了下來,各自家裏開始緊鑼密鼓地準備婚禮的相關事宜。

訂婚的當天晚上,她又找到了那個男生訴說自己最近發生的種種,她說:說起來從我第一次見他到現在,好像都只是雙方父母很熱衷這件事情,雖然我不討厭他,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也相處得越來越自然,可我沒有絲毫與他結婚的衝動,難道我的愛情我的婚姻就這樣子了麼?所有的事情都被安排了,就像演電視劇一樣,好像雙方父母纔是主角,而我只不過是一個重在參與的路人甲,存在與否不會影響故事的發展。

屏幕那邊的男生安慰她:你不要想太多,一個人想要做自己很難,你有權利對自己不喜歡的一切說不,你應該忠於自己。這個年紀面對這樣的問題不可避免,不過你還是應該堅持自己,就算有一天對現實妥協,也是心甘情願,結婚是爲了自己的幸福,而不是爲了達成其他人的心願……

“我們生在這個世界上總逃不開世俗的羈絆,爲自己而活固然很難,你難道就這樣甘心嫁給一個完全無感的人,給他生兒育女,就這樣過完一生嗎?”

楊芸晴這樣想着,眼淚又從眼眶溢出來,她突然想,如果我現在逃走還來得及嗎?這個逃婚計劃她醞釀已久,但是她十分清楚自己一走了之的後果是什麼,鄉間的流言蜚語不僅會讓她顏面掃地,更會讓好面子的母親無地自容擡不起頭。

她有太多的顧慮,其實華子對她挺好的,她想起他覺得很愧疚,但是她又特別不想嫁給他,五味雜陳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有點反胃。不過,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她不得不做出選擇了。

婚禮的前兩天,楊芸晴輾轉反側一夜未眠。她思前想後,終於下定決心離開這裏,第二天一早她從網上買了包頭到杭州的硬座車票,簡單地收拾了幾件衣服,瞞着所有人,離開了家。

她這一走,就是兩年。兩年期間,經歷了很多事情,她也變得成熟了許多。

2021年的第一天,手機裏跳出來一條來自內蒙古包頭市的信息,是華子發來的,說:對不起,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後來我覺得自己也沒有那麼喜歡你,害的你離家出走遭受了那麼多的非議。

楊芸晴盯着手機發愣,有那麼一刻,她突然覺得,其實要是當初和華子結婚也不錯吧,日子也許過得平淡,卻也安穩,華子對自己也挺好的,也許兩個人結婚,也沒有那麼糟糕吧。

楊芸晴不知道以後的生活會是怎樣,但她的內心前所未有的平靜。此時,有人打來了語音電話,她嘴角上揚笑了出來,手機那頭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說:“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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