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藍爵
編|千桃
早在2006年底，中國電影資料館就開始了上萬部中國老電影的修復工作，至今已完成了3000餘部。近日，南寧一家藝聯影院舉辦了國產經典影片展映活動，不僅有去年修復呼聲甚高的《上甘嶺》4K版，同批還有《烏鴉與麻雀》《早春二月》等9部“舊貌換新顏”的影片。修復、重映老電影，意義可能比想象中大得多。
筆者觀看的《五朵金花》場次，僅十餘名觀衆，但全是年輕人，雖劇場相對冷清卻氛圍活潑，笑聲不斷，上世紀五十年代的愛情喜劇感染力可見一斑。
獻禮爆款
1959年初，周總理審閱了新中國10週年獻禮影片素材後，對總體情況並不滿意，認爲政治口號太多、缺少電影美感和愉快氛圍，於是建議文化部部長夏衍創作一部輕鬆的喜劇。夏衍去過大理，印象深刻，他讓雲南方面組織創作一部反映白族勞動生活的歌舞喜劇，但結果並不如意。擔子緊急壓到了編劇公浦、季康和長春電影製片廠之上，大家緊急攻關，幾易其稿，《十二朵金花》終於壓縮成後來所看到的《五朵金花》版本。
定稿後，劇組開始在雲南物色演員。導演王家乙精益求精，遲遲沒找到女一號副社長金花的扮演者，最終在省歌舞團，挑中了笑容質樸的彝族舞蹈演員、16歲普洱小鎮姑娘楊麗坤。
當時拍攝時已過5月，片中“三月街”場景是發動數千羣衆重新舉辦，但無奈“蝴蝶泉”水量太小，只能在攝影棚搭建拍。種種困難，皆沒有阻礙劇組出色發揮。影片在國內外公映後，效果轟動，備受好評，並獲得次年亞非國際電影藝術節最佳導演、最佳女主角獎，據說埃及總統納塞爾點名請楊麗坤前往領獎。
時代鼓點
《五朵金花》富有鮮明的歷史烙印，處處可見“十七年”（1946--1966）的生產生活烙印。儘管有畜牧、打漁、採藥等農林業場面，但從始至終透露着從農業向現代工業社會過渡的趨勢，如：背景的電線杆，友情客串的電話、電話杆，拖拉機和鍊鋼廠金花夫婦，還有熱火朝天的基礎設施建設工地等等。有老一輩覺得，工業化最早進入身邊的事物是橡膠輪胎，橡膠輪胎堪比不大不小的革命，極大提升了運輸範圍和舒適性，讓以往相對隔絕的基層，可以較快與縣城乃至城市進行信息、人員、物資的往來，還有多種額外用途。《五朵金花》裏馬拉車，都是橡膠輪。
影片中淳樸、樂觀、奮鬥、進取的社會氣質令人驚歎，非當下的“正能量”電影可以比擬。“十七年”物質貧瘠加政令失調，但演員們的精氣神卻明白無誤地表達出朝陽般的氣質。回溯歷史，不免五味陳雜。
不談時代烙印，《五朵金花》也依然有着鮮明的優勢：影片的音樂悅耳動聽，編排契合情節，作曲家雷振邦整理創作的民歌如《蝴蝶泉邊》，膾炙人口，傳唱不衰；雲南少數民族特色文化和大理自然風光，異域美感使人享受，引人入勝；跌宕起伏、因緣巧合的戲劇衝突，絲絲入扣又嚴謹細緻，令人揪心又屢出笑料；還有最重要的角色塑造，人物生動，立體、可信，每個人都有長處有短處。
當然劇作也留有諸多缺憾，例如：主題和形式上，都呈現出明顯的漢化和雅化；愛情敘事浪漫化、理想化，迎合主流需求，依然重視道德教化功能；大量擬音缺位，使用精貴進口的彩色膠片，但攝影沒有發揮出最佳效果；缺少電影縱深感，等等。不過，人們也料不到它是1多個月寫成劇本、4個月拍攝“大躍進”完成的。
金花本花
如今，片中更引人注目的是“十七年”的女性形象和“女性主義”價值觀——婚戀是自由戀愛的，不再是幾千年以來由父母長輩欽定、媒人介紹，女人對男性有主動選擇權。
女性不是隸屬於他者的物品，人格是獨立自強的，擔任副社長或鍊鋼組長領導崗位，或者做拖拉機手，工作勝任、專心專業，有條不紊、喫苦耐勞不遜於男性。無疑這些平等都基奠着曾經的犧牲與鮮血，然而也被詬病爲“花木蘭式困局”，即女人需要從事男人的行業、用男人的標準來證明自己，在不拋棄家庭責任同時加入革命，並要更加積極——女性依然缺失自己的話語和標準。與今天強調“女性氣質”、男女差異相比，女性主義的旗幟究竟是進步了還是倒車了呢？
戲外的女性楊麗坤，當年也迅速成爲萬衆矚目的女神，1964年她應上海邀請，出演其第二部也是最後一部電影《阿詩瑪》。
拍攝剛結束，災難降臨，楊麗坤被視作資產階級小姐作風，宣揚愛情至上的“毒草”、“修正主義文藝”的“黑苗子”，遭受重點批鬥，不間斷的殘酷折磨，讓她肉體嚴重摧殘，精神失常。1970年代，楊麗坤轉入精神病院，胖了，呆了，與銀幕裏判若兩人，鐵桿影迷唐鳳樓依然結識並迎娶她，此後堅持照料，夫妻生育了雙胞胎兒子，上演了現實裏的愛情傳奇。
1978年，楊麗坤和她主演的兩部影片被徹底平反，有報紙先後刊登《阿詩瑪，你在哪裏？》《阿詩瑪就在我們身邊》追蹤她的近況。楊謝絕了雲南省歌舞團團長的邀請，留在上海電影製片廠，直到2000年在家中去世，隨着一半的骨灰纔再返故鄉。“阿詩瑪”人生最後二十年，丈夫和社會給予了她不錯的生活。此外，阿鵬和其他四位金花的演員還健在，都上80歲了。
結語
法國經常舉辦老電影的放映，從盧米埃爾兄弟到戈達爾，年輕一代對祖國100多年的影像文化和表達方式毫不陌生。國內在這方面卻缺失嚴重，年輕人可能對百年歐美影視如數家珍，卻對祖國電影經典聞所未聞，本民族的歷史感、文化感、歸屬感難以追溯依存。中國電影資料館對中國老電影的修復與推廣意義深遠，藉着重看民國、新中國老電影之機，熟悉屬於中國的視覺表達，熟悉來自中國人的敘事、審美和價值取向，是難得的妙事，何況，老片還那麼的親切有趣！
此次放映的《五朵金花》，前後有資料館館藏編號和情況標識，聲音乾淨，畫面清晰效果同CCTV6的版本，但是沒有任何字幕，嚴重影響歌曲觀感（CCTV6和粉絲版本是有字幕的）。老片如何藉助學校教育、互聯網等讓更多“後浪”們觀賞，同樣值得深思。弘揚國產老電影文化還任重道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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