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王榨沙 編輯 | 範志輝
近日，有網友在微博上提起了烏菲茲美術館的三維畫作，並附上圖片稱讚其人性化關懷。原來早在2011年，爲了能讓視障人士感受美術的美好，佛羅倫薩的烏菲茲美術館將畫作製成雕刻版，讓人僅僅通過觸摸也能知曉畫中的內容。
後來，知名音樂博主遲斌轉發了這條微博，並提問道，“音樂現場可以做類似的事情讓更多人欣賞得到藝術嗎”。就像視障人士欣賞美術作品並不容易，聽覺系統存在障礙的人羣想要和普通人一樣聽歌，也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但隨着對聽力障礙的認知越來越深入，以及科技的發展，讓聽障人士欣賞音樂、消費音樂，也逐漸有了更多可能性。對於普通聽衆與從業者來說，讓音樂繞過耳朵，通過可視化、可觸化等方式直接被接收，也開始具有越來越大的意義。
很多聽障人士，其實是聽得到音樂的
在很多人的固有印象裏，聽障人士的世界是一片寂靜的，他們對於音樂的需求也不可能得到滿足。比如前段時間，薛之謙向聾啞兒童贈送專輯的舊事還被網友翻出來羣嘲。
先拋開這件事情在明星公關層面的得失，至少對於當地的聾啞兒童來說，薛之謙的專輯未必是完全不能聽。
首先，“聾啞人”這個既不科學也不禮貌的稱呼，讓很多人誤以爲聽覺障礙等於什麼也聽不到，但其實，聽障人士是指聽力處於90分貝以下的患者。據流行病學調查，世界上有至少5%的人存在聆聽困難，其中，聽覺障礙嚴重到可以在醫學上被視爲“聾”的患者只佔全球人口的0.1%左右。也就是說，大部分聽障人士都有可能享受到音樂的美妙。
而且，很多聽障人士，即使不借助助聽器或人工耳蝸，仍然有很廣的聽覺範圍。比如，一些聽障人士在較低頻率的範圍中殘存聽力，如果讓他們觀賞一支樂隊的演出，他們或許聽不到主唱和吉他的聲音，但仍然能聽到貝斯和鼓。
圖源：How sign language innovators are bringing music to the deaf
字幕：嘎嘣脆字幕組
對於很大一部分未完全失去聽力的聽障人士來說，聆聽音樂還是一種有益的治療方法。
據《聽力學及言語疾病雜誌》上刊發的文章，寧波一家聽力語言訓練中心曾選取107名聽障患兒，分爲對照組與觀察組，並對觀察組進行音樂療法。實驗結果表明，相比於對照組，接受音樂療法的患兒在聽覺能力、言語可懂度等方面，得到了更大的改善。日本自然科學研究機構生理學研究所則通過對比實驗發現，聆聽古典音樂有助於治療因突發性耳聾導致的單側聽力下降。
對於完全聽不到聲音的全聾患者，音樂療法也並不是毫無用處。因爲聲音是通過物體振動發出的，即使聽不到動靜，也可以感受到節拍的振動。歌唱家廖昌永曾在貴州的聾啞學校用聲音的頻率振動教會學生什麼是節奏，他認爲，通過這樣的教學，可以讓孩子們釋放天性、舒緩壓力、增強自信。2009年，北京市東城區特殊教育學校針對9名重度聽障兒童的研究也表明，通過拍打鼓的方式進行一個月的訓練，患兒緊張焦慮的心理狀態可以得到緩解。
可以看到，無論是作爲一種療法還是精神食糧，音樂對於聽障人士來說都是有價值的。而有需求就有供給，讓聽障人士對音樂的需求也逐步得到了滿足。
繞過耳朵聽音樂，辦法有很多
正如上文所說，非完全失聰的聽障人士，在某些頻率範圍內仍有殘存聽力。
針對這一特點，有企業曾有過爲聽障人士訂製音樂作品的計劃。日本新媒體藝術家、Pixie Dust Technologies公司CEO落合陽一就曾表示，他曾考慮過只使用部分聽障人士可以聽得到的核心音域的音頻，寫成一支曲子。
此外，很多科技產品也可以幫助聽障患者更好地享受音樂。一般來說，輔助聽障的主要器材是人工耳蝸或助聽器，但人工耳蝸目前主要依靠進口，價格較貴，在13萬-27萬人民幣之間，同時安裝和維護也較爲繁瑣。而助聽器雖然能夠幫助聽障人士恢復一定聽力，但用它來聽音樂，效果會比較單薄。
對此，美國“沒有不可能實驗室（Not Impossible Labs）”製作出了一種可以幫助聽障人士感受音樂的背心。這種背心利用皮膚感應等原理，將音樂的“聲部”分化地更細微，讓使用者體會到被音樂“包圍”的效果。在廠家舉辦的現場演出中，很多聽障人士通過這種背心體驗到了音樂的樂趣，激動地留下淚水。
甚至，還有一些產品能夠幫助用戶完全繞過耳朵，欣賞音樂。2018年，日本愛樂樂團舉辦“不用耳朵聽的音樂會”。活動中，愛樂樂團與企業合作，開發出一種能將聲音轉換成振動的夾克，以及一種名叫“Sound Hug”的產品。這種長得像氣球的設施成本不高，可以通過振動和顏色的變化來表達曲速和節奏。聽力障礙者將其抱在胸前，猶如“擁抱聲音”一般，可以感受到現場音樂會的效果。
更重要的是，這種將音樂可視化、可觸化的思路，並不僅限於用來服務聽障人士。波恩大學教授Michael Cohen通過實驗發現，人類視覺記憶優於聽覺記憶功能。即使對於普通人來說，在聽音樂的同時輔以視覺等感官的刺激，也會帶來更加愉悅的體驗。
在普通人的日常消費場景中，音樂可視化的應用領域很廣，其中最容易被公衆注意到的應該是演出活動中的光線特效，這類音樂可視化技術大多利用“音流學”的原理，將歌曲的旋律、音量、節奏以視覺能看得到的形式呈現出來。
其中，比較有代表性的是對於“克拉尼圖形”的應用。這種圖形最早由德國物理學家克拉尼發現，其基礎實現方式是將硬質粉末（細沙、米粒等）撒在薄板上，令薄板振動，粉末就會排出各種圖案，並隨着振動頻率而改變。
克拉尼圖形
圖源：Thomas Forrister 文章《克拉尼板如何讓你“看見”聲音？》
近幾年以來，LED屏幕在演出中廣泛應用，克拉尼圖形也經過編輯，被作爲視覺特效投入到演出中。
對於從業者來說，音樂可視化也存在重大意義。目前，國內外已經有許多高校和研究機構，開發出了比較先進的音樂可視化系統，通過對音樂的掃描，這些系統可以捕捉到一些五線譜無法記錄的微小細節。
比如說，我們可以用某款音樂可視化軟件分析李雲迪與弗拉基米爾·霍洛維茨兩位鋼琴家在演奏《肖邦g小調第一敘事曲》時有什麼區別，通過五線譜，我們只能說兩個人彈得都一樣，沒有什麼差錯。但通過音樂可視化系統，我們可以發現，在彈奏同一曲目的同一音符時，李雲迪和霍洛維茨的實際演奏時值、力度、速度都有所不同。
李雲迪版本的可視化圖像
圖源：鋼琴演奏的可視化研究——以肖邦爲例
霍洛維茨版本的可視化圖像
圖源：鋼琴演奏的可視化研究——以肖邦《g 小調第一敘事曲》爲例》
藉助音樂可視化系統，這些本來說不清道不明的細微之處得以以數據統計圖的方式清晰地鋪在紙上，有利於從業者在排練時更加高效地自我提升，更加清晰地與合作伙伴溝通自己的需求。唱片公司和音樂流媒體平臺也能借此更具體地掌握不同音樂人的風格，並將其投放給更加合適的用戶。
尤爲重要的是，音樂可視化與可觸化也使得更多沒有音樂基礎的普通人，甚至是聽障人士，都有機會感受到到音樂之美，甚至成爲這個行業的從業者。
結語
據調查，中國擁有全球數量最多的聽障人士，超過2700萬人，相當於每50個人就有一個聽障人士。當然，這個規模確實跟動輒上億的常規音樂市場沒法比，但並非沒有價值。
喬布斯曾說：“如果說科技向左，人文向右，那麼蘋果希望站在科技和人文的十字路口。”前陣子，B站上一則關於蘋果官方輔助功能的測評視頻得到大量關注，這些依靠科技爲視障、聽障、觸覺障礙等使用者提供相應的人性化解決方案，不由得讓人感慨，或許這纔是蘋果成爲蘋果的原因。
無獨有偶，前兩天，微信創始人張小龍在演講中也提到，產品要有自己的靈魂，有自己的審美，有自己的創意，有自己的觀念，而不僅僅是數字的奴隸。在技術迭代與市場變化都在加速的時代裏，滿足大衆需求意味着更大的市場價值、更高的天花板，但如果願意關照不同羣體，甚至是弱勢羣體的需求，才能爲品牌贏得社會的尊重。
如果說，讓每一個人受益的科技，纔是真正強大的科技。那麼，讓每個聽障人士都感受到音樂的美好，不亞於創造了一個新世界。
參考資料：
1.鍾麗瑜,餘瑾,楊海芳.音樂治療在聽障兒童康復中的應用和展望[J].中國聽力語言康復科學雜誌,2016,03.
2.田彬華,徐智莉.鋼琴演奏的可視化研究——以肖邦《g 小調第一敘事曲》爲例[J].西南科技大學學報,2019,12.
3.孫尚傑.近十年國際“音樂視像”前沿應用及相關研究綜述[J].音樂傳播,2019,03.
4.https://www.researchgate.net/publication/259959611_Constraint-induced_sound_therapy_for_sudden_sensorineural_hearing_loss_-_Behavioral_and_neurophysiological_outcomes
5.https://mp.weixin.qq.com/s/xz03XoNrc5zs_UzR5fnTow
6.http://m.biyelunwen.org/shejixue/shijuechuanda/143025.html
先聲話題
話題內容：很明顯，聽障羣體的音樂需求其實一直是被忽視的，那麼，可以說說你知道的其他輔助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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