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康復日記77——對不起,請原諒,謝謝你,我愛你!

每當你經歷了痛苦的新高度,你就會覺得過去那些全都微不足道。

上週日去探望的時候,偷偷溜進去看到父親,然後被護士非常嚴厲的驅趕出來了。我也能理解,疫情確實越來越嚴重。醫生有說情況似乎穩定了,雖然沒完全退燒,但是一直是目前這個狀態,可以考慮轉到離家更近的醫院去,如果方便探視的話。

週一下午,基因檢測報告出來了。沒有意外,沒有驚喜,什麼都沒有。最後的意思希望也破滅了。那是我最後一根稻草,6月份病理出來後,大夫就跟我說過,基因檢測對於腦瘤患者沒有什麼意義,沒必要浪費這個錢。我心底裏知道概率太小了,但是我依然抱有一絲僥倖,畢竟話沒說絕,可是遲遲沒做,也是害怕這一絲希望早早的破滅。

沙姐下午三點多微信發我的報告,第一眼看到收到的報告我竟然不敢點開看,感覺心臟要跳出嗓子眼了。過了一會兒,沙姐問我是否方便電話,檢測機構的大夫可以跟我解釋一下報告的含義。當時我在辦公室,我趕忙跟沙姐說等我出辦公室。收拾利落,開上車,進入了主路,等第一個紅綠燈的時候我撥通了沙姐發來的醫生的電話。醫生很耐心,想必處理過太多這樣的事情,一方面告訴我這個結果表明我們並沒有任何好運,另一方面又告訴我在腦瘤領域基因檢測確實沒啥意義,醫學上沒有任何相關的進展。電話打了半個多小時,多半時間都是醫生從各種角度視圖安慰我,讓我面對這個現實。

要說這個結果我並不意外,回到家後,我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然後突然冒出來一個想法,需要找人喝酒,我想起了一個好哥們,有過類似經歷,微信上立刻約他。我只說了一句話他便明白我的意思。去找他的路上我就後悔了,我似乎是去撕他的傷疤的,可是,我當時似乎別無選擇,我需要麻痹自己。快到換乘站的時候,我看到微醺羣裏護工發來的語音,說父親癲癇發作了,全身抽搐,持續不到一分鐘後恢復正常。我聽着護工的語音信息,無動於衷,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我問護工醫院怎麼處理的,他說沒怎麼處理,等護士趕到的時候已經沒事兒了。我很理性的問護工,癲癇發作時右側肢體動了嗎,護工說全身都在動。我說如果晚點我爸醒了您給我發視頻。

夜裏十二點,我依然沒喝醉,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發現護工十點半給我播過視頻電話。我默默的收起手機,似乎只是看到了一條廣告。我在逃避,如果我當時看到了視頻通話的請求,我想我也沒有勇氣去接這個電話。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一個很美的夢。我夢見癲癇竟然意外的讓父親突然康復了。由於癲癇過程中顱內的異常放電,電流殺死了癌細胞,同時激活了右側的肢體功能和語言功能。那是癲癇發作的第二天上午,我和母親趕到醫院,似乎我們去的是上海的藍十字,父親穿着病號服坐在牀上等着我們。見了父親我高興極了,然後拿起手機給王伯伯發了給微信,說見證了醫學奇蹟,我爸好了。然後就是收拾東西辦手續出院。開始我還聯繫120,後來父親說聯繫什麼120,我能走路,然後自己站起來,走給我看,不過走了沒幾步,兩腿一軟,差點跪地上,我想應該是肌肉力量的問題,躺太久了,正常。我們下樓電梯裏碰到了過去的病友家屬,母親很開心的和人家打了哥招呼,簡單的攀談了幾句,說我們要出院了,終於要離開這裏了。

當我醒來,我的內心似乎已經被治癒了,雖然我後悔醒來,我懊惱爲什麼那只是個夢,但我也想到,這也許是父親唯一能爲我做的事情了,也許是他給我送來的一份安慰吧。接着,得到護工新的消息,父親高燒39度多,呼吸聲音急促。剛剛恢復的情緒又被摧毀。過了不知多久,醫院打來電話,也重複了這個情況,但是告訴我們體溫下來了,控制住了,但是讓我去醫院籤病重通知單,並在此問我如果出現緊急情況是否要採取插管或心臟按壓等傷害較大的搶救措施。我和母親麻木的趕到醫院,我像籤工作文件一樣簽完了通知單,其間也很客觀的詢問並對比了每個選擇的優劣。醫生人很好,簽完了一直在安慰我們,說着說着,母親就哭了起來,我卻感覺很麻木,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聽着,然後示意母親趕緊走,不要再聊了。

一路無話,我一邊聽着《三體》一邊開車。《三體》終於進行到了最後的部分,似乎和我當時的心情很配。到家開始繼續寫代碼,調bug。原來遇到的難啃的骨頭我全部都給找了出來,跟丫死磕!看誰能磕過誰。不困到秒睡絕對不回臥室。早晨餓的胃疼把我叫醒,又是一天的沉默和死磕。

今天上午起來,我先去洗了個澡,回來發現半個小時前醫院打來過電話。我的心緊了一下,但是也只是緊了一下,畢竟,無非就是最壞的結果,已經麻木。沒想到結果竟然是,退燒了,大夫說意識有所恢復,體溫、血壓、白細胞都幾乎正常了,尤其白細胞,一萬一。我讓母親給護工撥通了視頻通話,看到那頭父親微微睜着眼睛,護工用手在眼前晃了晃,還是沒什麼反應。我有些忍不了了,喊了兩聲爸,沒想到他眼球微微轉動了一下,然後我看到他嘴脣在動,好像發出了一些聲音。我問護工,護工不太確定我的說法,可是我相信,那不是我的幻覺。

掛了電話,母親告訴我,昨天她做了個奇怪的夢,夢到她在父親的病牀前,看到一一個小嬰兒,長得特別的漂亮,討人喜歡。她把它抱在懷裏,過了一會兒,父親又讓他放回牀邊,可是母親實在是太喜歡了,又把它抱了起來。不知道這個夢在預示着什麼,似乎事情並沒有那麼糟,也許還會有些轉機,也許還有一點希望。

昨天早起,看到B站一個Up主講夏威夷一個大師的療愈方法,裏面提到了一個四句箴言,之前似乎也聽到過,只是從來沒覺得自己有需要療愈的一天:

對不起
請原諒
謝謝你
我愛你

我在心裏爲你默默的唸了很多遍,希望你聽得見。
也許是我不夠強大,可我一直在盡力而爲,如果讓你受苦了,請原諒我,我想做到更好,我還在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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