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逃亡（五）
這裏是山套，一山連着一山，中間沒有大道可走，只有一條蜿蜒曲折的羊腸小道通連着大山、小山。這小路一般情況下沒人走，山路崎嶇不平，路面上佈滿大大小小石塊，一腳踩上去很不舒服。路兩旁還長滿荊棘，一不小心尖刺就會刮破衣服或胳膊腿，人行走在中間會喫很多苦頭。這還不算什麼，最令人擔心的是夜幕降臨，山中樹林裏潛伏的野獸就要出來覓食，會給人身安全帶來莫大隱患。雖說是這山林中沒有大型野獸出沒，可山狼，野豬、羆子也會傷人，這樣的事情不是沒有發生過。好在這些只有李昌雲知道，因爲她打小就生活在附近，進山砍柴也是經常的，危險也遇到過幾次，可兩個孩子沒有聽說過這地方有野獸傷人，所以他倆進山並沒有表現出驚慌失措，只是看到山林黑咕隆咚，偶爾還聽到幾聲狼嚎有些害怕，兩人不時將身子靠近母親，以尋求母親庇護獲得安全感。
此時李昌雲卻有些害怕，她擔心的是兩個孩子的情緒崩潰。她一手牽着一個孩子，不停地安慰他們，告訴兩個孩子說：“孩子們，不要害怕，那叫聲是旱獺發出的，旱獺不傷人。我們走快點，最多半夜咱娘幾個就能走出山套。到了山前就好了，那裏有大道，下去大道不遠就是微山湖。那裏安全，我們在湖邊可以坐下來休息一會兒了，睡一會兒覺。”
花花說：“媽 ，咱啥時能走出去？我現在好害怕。你聽那夜貓子的叫聲多瘮人，你給我捂上耳朵吧，聽不見就好了！”
李昌雲說：“這好辦。你們兩個從破棉襖裏揪兩撮棉花堵上耳朵就是，這樣就什麼也聽不到了！”
兩個孩子信以爲真，都從自己的破棉襖裏揪了兩團棉花堵上了耳朵。別說，還真管用，堵上了耳朵那刺耳的叫聲當時就小了許多，起碼沒那麼大聲，不那麼瘮人了。
爲了以防萬一李昌雲又從路邊灌木叢裏撅了幾根樹棍交給孩子們，說是以防野貓出來傷人。孩子們手裏多了一根棍子，心裏又大膽了些，腳步也加快了許多。
眼下正是隆冬，夜晚很是寒冷，山風吹來寒涼刺骨。儘管如此，李昌雲娘幾個還是走出了一身汗。其實那汗水並不是身上的棉衣有多麼暖和，純屬心情緊張再加走路又快幾方面的原因趕出來的。娘幾個走過了幾座山，忽然聽到幾裏外雄雞的啼鳴聲。李昌雲心裏一陣激動，她告訴孩子們：“前面就是村莊了，我們安全了。”
牛犢說：“媽，我們安全了，那就歇一會兒吧，我的兩條腿又酸又疼，肚子也餓。”
花花也說：“歇一會兒吧，我也走不動了。這一路嚇死我了。這下好了，前面就是人家，沒事了。咱找個地方坐坐吧，歇一會再走。”
李昌雲說：“好吧，就歇一會兒。咱們天不明還要趕到湖邊上去，說不定在那裏能打聽到你舅舅的行蹤。”
“行行！”兩個孩子異口同聲地回答。
娘幾個尋了一塊平坦的石頭坐了下來，李昌雲從包裹裏拿出了幾塊餅子，娘幾個便吃了起來。喫完了東西，花花要打盹。李昌雲說：“不行，孩子，不能睡，會凍着的。起來，我們還要趕路，走到湖邊上再睡。”李昌雲說完站起身來，也就在這時村子裏傳來了急促的狗叫聲。
李昌雲說：“孩子們，聽到了吧？村子裏狗叫了，那是趕湖的人起牀了，他們走路驚動了狗狗們，打擾了它們的清夢，所以它們咬起來。走吧，儘快走過村子，不要被趕湖的人發現咱們，會有麻煩。”
李昌雲說完站起身來拉着兩個孩子的手向村莊方向走去。他們要去的地方是獨山湖，那裏是鳧山縣委隱蔽的地方。
說起這獨山湖，其實就是微山湖的一部分，它向東伸入藤縣境內，水域面積很大。湖內有茂密的蘆葦蕩，蘆葦蕩內有面積不大的小島，鳧山縣委就暫時隱蔽在小島上。李昌雲從前曾經聽弟弟說起過此事，所以她今天才會領着兩個孩子來這裏尋找弟弟。可能否找到，或者是弟弟是否還在此處逗留還都是未知數。李昌雲今天來這裏找弟弟一是想碰碰運氣，二是來這裏安全，這方圓左近全是共產黨的天下，沒有國民黨，也沒有還鄉團在活動，選擇來這裏逗留是最明智的選擇。
天很快大亮，李昌雲帶着孩子來到湖堤上。她向湖裏看去，只見乾枯的荷葉已經發白站在水裏一動不動。一陣微風吹來，那捲縮的荷葉晃動了幾下身子很快又恢復原來的姿勢。荷塘旁邊是一片蘆葦，那稀稀落落的乾枯蘆杆彎着腰，頭頂乾枯的葦絮無精打采地立在水中。李昌雲正目不轉睛地看着湖面，突然一隻小船從蘆葦叢中鑽了出來。船上坐着兩個人，一身漁民打扮，船艙放着兩隻魚簍，船頭堆着幾貼絲網。
李昌雲告訴兩個孩子說：“走，我們下去，向兩個打魚人打聽一下鳧山縣委的情況，或許他們知道你舅舅他們的下落。”
娘幾個下到水邊，小船也靠了岸。兩個漁民打扮的人看着李昌雲娘幾個有些發愣。李昌雲看着來人心中也在打鼓，其中有一人她好像在哪見過。那人用驚奇的目光看着李昌雲，很快他走上岸來，來到李昌雲面前問：“大姐，你是不是叫李昌雲？家住泉窪村？”李昌雲聽後心中一驚，心想，怪不得感覺此人面熟，原來兩人見過面。李昌雲想起來了，此人就是守護醬園的一個八路軍戰士，因爲上級對他有新的任命他只在泉窪村待了兩個多月就被調走了，調到弟弟李昌運身邊工作去了。這下好了，能在此處見到這個人，就等於找到了弟弟。李昌雲激動異常，回答說：“對，我就是李昌雲。”
那人握着李昌雲的手問：“大姐，你們娘幾個不在家裏跑到這裏幹嘛？”
李昌雲就把逃亡的前前後後敘說了一遍。那人聽後情緒很激動，大聲說：“這夥狗日的，太殘忍了，簡直不是人。等着吧，他們蹦躂不了幾天了，咱們的隊伍最近就要在我們這一帶對國民黨軍隊發起反攻，徹底消滅盤踞在魯西南的國民黨反動派，老蔣在中國的日子長不了了，他們很快就會完蛋。”說到這裏那人停了停，然後說，“大姐，我姓王，你就叫我小王好了。這位姓李，我的領導，也是你的一家子。我們倆正準備去滕縣開會，這麼巧在這裏遇到了你。這樣吧，我先帶你們娘幾個去陳莊暫住，明天李縣長就回來了，到時候再有他具體安排你們娘幾個。”
李昌雲說：“好呀，你怎麼安排都行。那就有勞你們了，多謝多謝！”
小王說：“大姐，不用客氣。你是李縣長的姐姐，也是我們的姐姐，都是革命同志，幫助你是理所當然的。走吧，我帶你們去陳莊。把你們安排好我們再去開會。”
小王說完便與老李一起把小船繫好，然後帶領李昌雲娘幾個直奔陳莊。（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