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喝酒的微山人(之三)

  微山的女孩子出嫁,孃家人都是非常重視的。除了置辦嫁妝,把場面弄得風風光光外,還要精心挑選“送客”的人,把女兒的婚事辦得妥妥帖帖。過去送客都是兩男兩女,分別叫做“送男客”和“送女客”。現在,一般都簡化了程序,只保留了兩個男客。送客的男人要兒女雙全,夫妻雙方健在;品相好,能說會道。更重要的一條就是要會喝酒,酒量好,能hold(掌控)住婚禮的酒場。男方的家人都非常重視送客的人,稱之爲“大客”,禮爲上賓。上最好的菸酒,置辦最豐盛的席面,找酒量最好的人陪着。盡最大努力把送客的人照顧好,讓客人喝好喝足喝盡興。酒量不好的人是不能擔當這等重任的!

  能成爲“送客”的人,是喜歡喝酒的男人們的驕傲。從閨女坐進婚車起,“大客”就會自豪地戴上“貴賓”標識的紅花,由前來接親的“大總”陪着,坐到緊隨婚車之後的車子裏。一路有人遞煙續水,“大客”備受各種關照。到了男方,早有陪客的男人們迎過來,握手寒暄,噓寒問暖,說些親親熱熱的客套話。喝酒的房間是早已準備好的,喜糖茶餚一應俱全。大客是無論如何必須做上首的,不管陪客的年齡有多大,輩分有多高,都會坐在下首邊,提水倒茶,用心地陪着。彼此都說些家長裏短的話,問問張莊,王莊,馬家河,咱們幾步地的老鄰居,說說你認識誰,他認識誰,一會兒就拉成了好朋友,爲接下來的喝酒奠定了良好的感情基礎。

  “大客”的酒席必須是最先開始的。新女婿在大總的帶領下,搭着新毛巾,端着臉盆,伺候着洗了手,徵求“茶喝好了嗎?可以上菜了嗎?”之類的意見,等到大客同意後酒場才能開始。先上六道菜,陪客的開始倒酒。送客的一般先謙虛一番,用手捂着酒杯,說些“不用酒”,“不能喝”之類的話。但架不住“少倒點”,“倒半碗”的勸說,最後還是倒了滿杯。“大客”的酒杯又深又大,湖邊的人講究酒滿心誠。喝了第一杯,防線潰了。反正喝了,索性喝個痛快。這樣的酒場,會喝的遇到會勸的,不喝到紅頭醬臉,盡心盡興是不會起場的。也有細心一點的“大客”,事先“潛伏”一個,到了關鍵時候再出馬,專門應付下半場。前後配合,送客的工作才能取得最後的勝利。“大客”的酒場有三次勸酒:家族裏的人、新人兩口、喜公公喜婆婆。三次勸酒,酒量不好的,早就倒了。“大客”必須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三勸結束,開始辭酒。辭酒也要三次,直到“大客”喝到快有十分醉意,纔可以上飯。喫飽喝足以後,“大客”還要見見婆婆,替女方父母說些客套話,例如:“小女孩在孃家嬌生慣養,針線活、家務活都不會;到這邊需要多原諒,多指教”等等。如果酒量不好,喝酒失態,或者忘了去婆婆那裏圓圓場,甚至把話說得顛三倒四,豈不丟了女方的臉面?如此這般,酒量不好的人,能完成好這麼重要的任務嗎?因此說,喜歡喝酒的微山人,都喜歡當“大客”。送一趟客,飽酒一回,至少三天都不會再犯酒癮。

  挑選送客的人,是頗費腦筋的。需要綜合考量,斟酌再三。家族的人首先要開個碰頭會商量商量,看看誰去最合適。有時因爲謙讓,也會陷入僵局。但是,我的家族裏是絕對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景的。我有個二叔,最堪當送客大任。二叔早年當過兵,見過世面,酒量又好,有名的“公斤不到”,是家族裏送客的招牌,有送客的任務時主動請纓。他有一句名言,方圓左右幾個村子裏的人都知道:“反正我得去吧,除了我再定個人就行了。省的議來議去的,麻煩!”如今這位送客隊伍中的王者,年齡已過七十。因爲喝酒導致血栓,早已成了康復中心的骨幹。但他毫不後悔,他常說:“人生就這幾噸酒,早點喝完早點走。昨天有酒昨天醉,今天腿抖無所謂。”

  二叔送客的時候,一般都能把陪酒的人喝跑。有時男方家裏陪酒的人輪番上陣,他都毫不畏懼。拼勁上來,一直能把陪酒的人喝到服氣爲止,着實爲家族裏的人贏了臉面。有人說,他去外縣送客,也曾遇過對手。一次喝到轟天地黑,陪客的人仍然紋絲不動!二叔只好叫停酒場上饅頭。拿起饅頭的三叔非常生氣,對着陪客的人發火道:“行,小子們,你們等着,還有下回哩!”也有人說,二叔送客時也有謙虛過火的時候。有一次去湖裏邊的一個漁村送客,無論陪客的人怎樣勸他都說不會喝。陪客的人耐不住性子,就自己人熱火朝天地喝了起來。二叔實在饞得受不了,他拍起了桌子,氣憤地說“其實,我告訴你們!我也能喝點!”現在有時看見二叔拄着柺杖在路上一瘸一拐地遛彎,問問他這些故事是否真的,二叔就變了臉,非常認真說:“別信這些話,都是胡謅的!”

  作者簡介:

  焦克志,畢業於上世紀八十年代濟寧師範專科學校,所學專業爲漢語言文學專業。畢業後一直在微山縣兩城鎮從事教育教學工作,工作勤懇、任勞任怨,篤信“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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