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之至。”李有年很痛快地什麼都沒多說。
他別的不說，但是這對招子可不是擺設，眼前這一套奇形怪狀的衣服，其實改自沙民衛戍軍裝，那可不是賣品！若不是手段通天買到的，就只能是……
他自然看得出眼前這個單薄女孩怕不是他所能對付的。
當然，說歸說，李有年想的卻是和朋友匯合了再一起想辦法擺脫她。這女的一看就不像那個好心的金髮青年那麼可靠，萬一引來的是個祕密特工或者什麼別的可不好。
他幾斤幾兩自己心裏透亮，豔福什麼的與他無關。就算是真的豔福，他也不能連累了朋友。
“小生姓李……”
“知道，你叫李有年。”還不等說完，李有年就被打斷了。“我的名字是以太。”
以太？這一定不是真名，李有年想。
李有年走步行梯下穿梭機，他站的高，一下子看見來接機的兩位朋友。
“李兄弟，幾年不見，你可真是大變樣了！哈哈哈。”說話的是一個一臉淡黃色亂毛的粗豪男人，他眼睛是綠色的，一隻瞪着一隻眯着。
他的笑容很真摯，好像真是看見朋友那樣高興。但是李有年知道，眼前這位正是令無數勤勞務實的聯邦公民家破人亡，令無數縱橫四海的艦隊束手無策的那一種人，海盜頭目黑瓊斯。
另一個，是一位白頭髮的地質學家，他年紀還不算太大，但是他的頭髮因爲潦倒的生活已經全白了。所有補貼都被投進了項目中，所有年華都消耗在研究裏，可是老木蓋提，還和從前一樣，主要收入依然不是工資而是社會福利。
厄勒特聯邦的人口實在太多了，兩千三百億？還是兩千四百億？身份證號碼幾乎每年都上百億的消耗。也許用不了二十年，公民編號還需要再增加一位。
在遇到黑瓊斯和李有年之前，木蓋提已經把這一門做到了近乎極致。可是年歲見長，他依然看不到從兩千三百億人裏熬出頭的希望。
於是他劍走偏鋒，研究起那些極低概率的失敗躍遷。這是多麼大的一個野心啊，他想。
當一連串代表小行星渦流的三角符號被連成一條曲線，曲線又漸漸與當年那條奧古斯都進軍之路幾乎重合的時候，他意識到他找到了所謂冒險家的終極夢想，失落的逐星號。
“這是時空投影，四維投影到三維，意味着我們也可能和奧古斯都一樣穿送到某個地方。”
當時木蓋提就像個老騙子一樣拉着李有年宣傳他所謂的“際遇”。
“我只是來看看你這兒星圖的冒險家而已。”
“你有船嗎？”“……沒有。”
“但你將會得到宇宙歷史上第一強的戰艦。”
“它在哪裏？”
“和奧古斯都在一起。”老騙子指了指曲線的終點。
“幹了！”
“木蓋提，這是你要的那片區域的照片和環境參數。”李有年打開巨大的鐵皮箱子，在同伴們驚訝的目光中拿出來厚厚一大沓半透明資料袋。
真是不可貌相，聯邦人重視知識，高知識價值的東西，非要有一個漂亮的包裝相稱不可。哪像這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大箱子裝的是破衣爛衫呢！
“你怎麼不找個好點的箱子？李兄弟，你甭害羞，這十億信用點是我對自家兄弟的一點心意。”黑瓊斯大包大攬，很熱心腸的就要劃錢給李有年。
“慢！多謝黑哥，但這不義之財，實在取之不安吶！我不能要。”
“實不相瞞，用這樣箱子也是一種保險，這不，和我同機來的一個亞歷克斯，箱子太好看被偷了個乾淨，還好最後找回來了。”
以太聽了，臉色有些不自然，她忽然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若是那亞歷克斯發現箱子裏東西被掉包，回來找怎麼辦？那豈不是被人堵在機場裏了！
不虧是海盜頭子，黑瓊斯第一個察覺到了以太微小的表情變化。
“這位妹子是誰啊？”黑瓊斯問。
“呵呵，正是舍妹，李以太還不過來見過你哥的兩位兄弟。”
以太心中百般不情願，想不到今天竟被小人佔了便宜去，還是給二人行了禮。
她突然成了某人的妹妹了，怎能心裏痛快。但也不免暗暗心驚。
他莫非看出了什麼，知道我不想旁生枝節馬上離開，沒法拒絕？
李有年當然是報復了，剛剛被她那麼一攔，一沉默弄得心裏老大不痛快，現在終於煥然冰釋了。
人一着急就會露出破綻，先前以太攔住他一言不發，穩坐釣魚臺，他的確是拿她沒辦法。現在不知怎麼的，以太急了，那就像完美無缺的蛋殼裂開一條口子一樣，只能被人拿捏了。
互相認識完，四人叫上一邊等活的一艘交通艇，發了地址付了錢。
交通艇忽然一漲，像是人用力吸了一口氣一樣。於此同時，交通艇竟漸漸漂浮起來。
花白頭髮的船長帶着驕傲的神色說：“來這滴滴打船之前，我是帝國海軍的一員。”
這是個敏感話題，衆人都沒有理會他。
老船長見沒人理他，自顧自講下去：“帝國完了，可是我們這些老夥計也還是帝國人啊！”
“不瞞你說，剛剛我們這些人都收到一條消息，剛剛穿梭機上有叛國罪犯，把船都開到中央廣場由艾瑪陸戰第一師接管。”
“我以前當過軍官，看人蠻準。如果我還沒老眼昏花的話，你們就是他們要的人吧。”
“老伯，話可不能亂說。”李有年臉色陡變，趕緊反駁。
黑瓊斯臉都黑了，趕緊拉拉他的袖子讓他快閉嘴。
李有年恍然大悟，趕情是還真有條大魚在這裏。
黑瓊斯馬上說：“沒想到還是被叛徒暴露了嗎，事到如今我就實不相瞞了，我就是你們要找的人，頑強鬥爭到現在的帝國人！”
嘛，反正海盜和叛軍下場沒什麼兩樣，這麼說也沒什麼不對。何況“以前專搶帝國人的海盜”不也是帝國人嗎……
“哈哈哈，好！平常人早就弄死老頭子我了，我沒看走眼，只有大英雄才有這膽氣！
把你們送給那些反賊，是大功一件，我也能頤養天年。
但是，我拒絕！
我們今天，就和這些後生們鬥上一鬥罷！”
交通艇發出轟鳴，過載啓動！於是無數領命回頭的交通艇流裏，出現了一艘超速逆行的交通艇。許多司機們被嚇成一灘爛泥，手都合不到一塊兒去了。許多船左避右閃，最後墜落在地上。一時間機場秩序大亂。
夜色裏，無數逆行的光點像最絢爛的千彩流星劃過，把船上幾人的臉映亮。黑瓊斯紅乎乎的大臉流露出瘋狂，李有年在沉思，木蓋提在拼命祈禱，以太的劉海擋住了眼睛，看不出是悲是歡。
老船長把駕駛模式設置回了帝國時代的船舵，他雙手掌舵，綠色軍大衣披在肩上，逆光而行。
恍如帝國當年那些迎着激光炮組向前衝鋒，燃燒自己的年輕背影。
一個人，卻彷彿是一個時代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