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雲彩和你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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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狗狗張海佩在汪星的第三天,也是最後一天,它面臨選擇:去更高的天,或是重返人間。


一、汪星

每個鏟屎官都想知道的那個汪星,在雲彩上。

汪星平行於地面,在我們的頭頂,伸手夠不到,但擡眼能看到它;

它包裹着地球,對應着自己的國家,地球有多大,汪星就有多大。

汪星和地球不太一樣,那裏有空氣太陽星光,卻沒有山川樹木村莊,沒有土地,只有雲彩,沒有人,只有汪。

因爲超過了一定的高度,汪星使用高八度的神仙時區: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具體時間對應地上自己的國家,海佩對應的中國在東八區,使用的是北京時間。

汪星上所有的狗狗無論大小,無論是第一世,還是第N世,在汪星只逗留三天。三天內決定自己以後的路,三天後開始新的征程。

兩個選擇:

去更高的天。那裏陽光明媚鮮花盛開,歲月靜好吉祥安然,那裏沒有病痛傷害沒有恐懼憂傷,那裏,只有愛!

或者,重返人間。

三天,畢竟太短暫了,汪星像人類機場一樣,除了在汪星常駐的邊牧工作犬,大家都匆匆忙忙,迎來送往。

行色匆匆的狗狗都是從地球回來的,它們剛剛經歷了離別打擊,突然置身在滿眼同類的區域,短暫懵圈後,狗狗們很快意識到,這是到家了!

這裏安全祥和,是自己出生的原點。它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放下心來。

但很快,汪星上唯一讓狗狗們揪心的東西就來了,那就是-思念。

對,汪星上的狗狗們不用喫喝拉撒,不用睡覺休息,它們可以像人類的靈魂一樣,自由自在地放三天大假,唯一的痛苦,就是思念。

汪星沒有汪婆,沒有人給他們喝王婆湯,所有狗狗都記得地球上發生的一切。

爲了消滅汪星上最後這件痛苦,少數懂得人類語言的汪專家們,曾提議在汪星設置王婆湯,消除前世記憶。

有贊成的,也有反對的,但最終投票還是否決了這一提案,這就是爲啥人類和狗狗的淵源,至今持續不斷緊緊相連。

不但割捨不下,汪們還發明瞭和地球溝通的語言-雲語,汪們對地球的留戀和思念更強烈了。

人類能看到雲彩的白天,才十來個小時,在汪星算也就五分鐘,每天這五分鐘裏,汪可以用雲彩向人類傳遞消息,有點像發微信。

雲語在汪星普及很快,狗狗們很快就掌握了,每個狗狗都能眨眼間把雲彩組合變成自己想要的各種模樣。



二、海佩在汪星

01

海佩回到汪星的時候,樣子很狼狽。

這是它的第一世,是它第一次從地球歸來。它記得家鄉的模樣,記得爸爸叫納提,媽媽叫麗莎。

它認識departure(離港),但從沒來過arrival(到達港)。它走的時候還小,什麼都新鮮什麼都不明白,但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大人了。

此刻的它,做手術的肚子打點滴的腿,全身的毛被剃的這一塊那一塊的,頭上的毛也亂蓬蓬的。

儘管麻麻在最後的幾天裏,在寵物醫院,自己用電推子試着給它理髮,把長長的毛剪短,但不管怎麼弄,它的樣子終究是病容。

它問了值班的邊牧,找到更衣室。

在更衣室裏,它照着鏡子看着自己,腦子裏翻江倒海的,那生死九天曆歷在目。

已然如此了,不說了不想了。

從更衣室走出來,它滿血復活,一如麻麻帶去寵物店美容後的帥哥。


02

“我要回去找麻麻!”“不行,我現在就要回去找她。”“怎麼能快點回去?一定要等到三天以後麼?有加急嗎?”“我不用想,我現在就能做決定,現在就讓我回去行不行呢?”

海佩衝着邊牧工作犬情緒激動急切地說着,邊牧這種事天天見,它淡定地說,不行,今天你待的地方是到港區,三天後,這個板塊會機械移動到離港區,任何人不能提前也不能退後。

中間那天呢?中間板塊叫“家鄉區”,你的第一世就是那個區域裏出生的,回去看看吧。

好吧……好吧。說着說着,情緒漸漸緩和下來的海佩注意到邊牧身後排着長長的一隊,它問,那又是什麼?

邊牧說,打電話,給地球打電話。你不是想麻麻了嗎?去打個電話唄,報個平安,告訴她你到汪星了。

真噠?太好了,海佩高興地使勁搖了幾下尾巴,調皮勁又出來了,它閃電般竄到隊尾開始排隊。

怎麼弄呀?這個電話怎麼打呀?你知道嗎?海佩問前面的雪納瑞。

雪納瑞地球汪星來回好幾趟了,老司機般告訴他:你呀,怎麼簡單怎麼來,你就把你最常有的樣子擺出來,最好按照你麻麻最喜歡你的哪張照片擺pose,然後照着發射臺上的字典念口訣,雲彩就在天空中顯示出來了。

這人類啊,可笨了,他們說話咱能聽懂,咱說話他們怎麼都聽不懂,還別說你用咱汪星上的雲語和他們對話,你要不用你倆之間特別熟悉的模樣出現,他們都未準往天上看,看了也未準認得出來。

嗯嗯~海佩腦子飛速旋轉,哪張照片是麻麻最喜歡的呢?我的哪個樣子最能吸引麻麻的注意力呢?

那,那,海佩接着問雪納瑞,如果她看見了我,接收到了咱發出的“電話”,咱能知道麼?就是說,電話接通的機率能有多大啊?

雪納瑞說,不太大,一半一半吧,這已經很高了,很多家長不往天上看,他們不知道我們會用雲彩和他們說話。

一旦他們看到了,放心,你會有感應的,那感覺像被電到!試試吧,小夥子,看你運氣了。

海佩的運氣好極了,它選擇擺出的那個奔跑的姿勢,是麻麻最喜歡的。


海佩緊張地盯着和自己造型一樣的雲朵,那雲,簡直像人間的畫板,活脫脫地在清晨的天空中顯現出一個活潑的毛孩子。

時間一分一分過去,沒動靜。

麻麻那裏現在是早晨七點,她會看見雲彩嗎?會不會還在睡覺?

叮,海佩渾身一麻,一股電流鑽滿全身,哎呀,她收到了。

麻麻麻麻,你看見了,你看見我了,我到了汪星了,我想你,你好好的,別哭了啊,嗚嗚,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喫草地上的東西,我後悔死了。

……

那雲,慢慢的散掉了,海佩身上的麻勁也消失了。

它走出發射臺,眼淚止不住的往出湧,我才五歲還不到回汪星的時候,我本不該在這裏,本該在麻麻身邊的。

那些和麻麻相親相愛的日日夜夜,伴着悲傷捲土重來。


03

海佩五歲那年,人類所有的話它都能聽懂了。

現在它有點明白爲什麼汪星也在討論孟婆湯的問題了,思念真的是好痛好痛啊。

海佩按照一個一個的程序往前走,在這裏,它每小時認識的狗狗比它在人間一輩子認識的都多,之前在家,除了每天下樓遇見的小區狗狗,它再不認識誰了。

對了,家裏來過兩個小夥伴,一個叫lucky,一個叫奧迪。好像奧迪也來汪星了,不知道在這裏能不能遇見它。

海佩崇拜地看着眼前走過的軍犬,真威風!

大金毛,導盲犬,也好偉大的!真棒!

低頭看了看自己,比起它們,自己差遠了,對人類的貢獻僅限於對麻麻一家的陪伴和慰籍,如果可以選擇,我也願意當一回軍犬緝毒犬牧羊犬導盲犬搜救犬,壯烈的活一回。

如果不行,我就還回到麻麻身邊,像電影裏那樣,用自己的幾輩子陪伴她的一輩子,等完成了這個使命,我就申請去當英雄,了卻自己的英雄情結。

海佩不知道,在它用羨慕的眼神崇拜英雄的時候,身後有多少流浪狗狗在羨慕地看着它。

五年裏,它一直在麻麻的呵護裏,整體很可愛,但也有被慣壞的地方。它從來沒體驗過流浪狗狗的苦處,對窗外的飢寒交迫一無所知。

整整三天,除了回去找麻麻,它什麼都不想,他不想了解另一個選擇是什麼意思,更高的天是什麼,怎麼個好法,不想去不想知道,就想回地球,就想回地球找麻麻。

它唯一祈禱的是,請把地點設置準確,讓我找到我麻麻,別弄錯了。


04

離港區有個窗口,在那個窗口可以看到自己的家。

海佩看到兩個情景:

第一個場景是:麻麻去了狗場。

它聽見麻麻說:“不是這個,我不是要找好看的,我要找和它眼神一樣的,這個不是它,那個也不是,都不是。”

另一個場景是:麻麻看心理醫生,看完它扎心,回去的心更堅定更急迫了。


三、麻麻

此時此刻,麻麻正坐在心理醫生面前,心理醫生是上過《心理訪談》的一位老者。

她對老師說:

養過狗的人懂,狗狗就是家人。處理完狗狗後事,我給了自己七天的時間打包悲傷,但不行,我做不到,眼前總是它生前最後一天住院非要和我回家的反常樣子。

整個談話的過程,屋子裏一直放着背景音樂,那音樂好像能托起她。

老師讓她從一堆反扣着的象棋裏,隨機摸出五枚棋子,告訴她這五枚棋子象徵着和狗狗這件事有關的家人,然後讓她自己碼好隊形。

五枚棋子完全是她自己瞎摸出來的,不知道它們都是什麼。

她把海佩和自己擺在一行,把父親老公兒子擺在第二行。

然後,她跟着老師的指示一個一個依次翻轉五枚棋子,父親的是"相",自己和老公分別是"兵"和"卒",兒子的是"紅炮",海佩的居然是"黑炮"!

在翻開代表老公的那枚棋子之前,老師說咱猜猜是什麼?她猜的是"將"或者"帥",結果是卒。老師說,你見過哪個將和帥開炮的,她說嗯對呀他也遛狗,所以我倆一個兵一個卒。

孩子是炮,老師說炮最能擊中人心,兒子是紅炮,海佩竟然是黑炮。

老師讓她看着代表海佩的那枚黑色的炮,讓她用手摸着那枚棋子,對它說話,把想說的都說出來。

這個時候她開始流眼淚,她緩緩地說:“海佩我愛你,像你愛我一樣,我想你,你現在走到哪兒了?…………”

說完了。

老師對她說:“現在,把它扣回去。”

睜大淚眼,她看向老師:“啊?一定要這樣嗎?!”

"是,你要和它告別。"

於是,很丟人的,她哭了足足一分鐘。

把黑炮扣轉回去,那個炮字消失在眼前的時候,她對棋子說:"海佩再見,海佩再見!"

很神奇,看完心理醫生之後,悲傷真的像打包了一樣。她想象着,把自己和海佩的一切裝進一個漂亮盒子裏,鎖上,然後把它輕輕地放在心底深處那個靜靜的角落裏。


四、再出發

三天很快就到了,海佩跟充完電了似的,眼見着出發的小夥伴一個一個跳傘似的重新降落人間,它一次又一次抖動渾身的毛,滿心充滿期待。

天上三天,地上三年,三年過去了,麻麻一直在等它,等它回來。

剛剛它從窗口看見了,麻麻已經看到它的照片了,這一次,它只要在2020年5月4日晚上八點前,鑽進那個泰迪女寶寶的身體裏,就回家嘍~!

奧迪~!它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奧迪!奧迪奧迪,咱一起回家。

走起,麻麻,我回來了。


(這是海佩一世)

(這是海佩二世)


三年後的今天,海佩二世,靜靜地懶在麻麻的臂彎裏,時不時偷眼瞟一下,深情地舔一下,賴賴地蹭一下,一人一狗相擁着,同時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本文由城外的陽光sun創辦專題【精選好文】推薦。

本文編輯: 貓小巫Erin

專題主編:城外的陽光s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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