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張曉樓下新搬進來一戶人家，一箇中年婦女帶着一個讀初三的兒子，她老公在外面打工，年頭到年尾也就回來那麼一兩次。
張曉的媽媽王娟向來奉行“遠親不如近鄰”的宗旨，不到一天就和樓下混熟了，一口一個劉姐喊得那叫一個親熱，把她家的情況也瞭解得一清二楚，知道了劉姐讀初三的兒子叫李學文，名字叫得儒雅，其實成績差得要死。
王娟想起女兒剛好在教初中，就讓她收集了一些資料送給劉姐，劉姐自然是感激得不行，兩家人的關係也更親密了。
可惜，李學文的基礎到底還是太差，哪怕張曉免費幫他補了幾次課，最後還是連個高中都沒考上。
張曉覺得挺不好意思的，劉姐卻無所謂地揮揮手，說知道自己兒子什麼德行，壓根就不是讀書的料。唯一麻煩的是，他現在這個年紀吧，出去打工年紀還不夠，讓他去當學徒吧，劉姐又有點捨不得，畢竟只有這麼一個兒子。
聽到劉姐的抱怨，張曉心裏一動，她前幾天去快遞公司拿快遞的時候，剛好聽到他們說想招個兼職，只要負責收發快遞，不需要去外面送快遞。張曉不知道李學文願不願意去，但還是和劉姐提了一句。
過了幾天張曉再去拿快遞，就看到了笑得一臉靦腆的李學文。
李學文個子中等，一直在學校待着沒出去做過事，和其他快遞員一比，他的臉白得有些發光，性格也格外溫柔，大家都愛找他拿快遞。
看到張曉後，李學文客氣地喊了聲：“張曉姐好，報一下手機號碼，我幫忙你拿。”
“好嘞，謝謝啦。”張曉拿了快遞，轉身的時候聽到李學文衝她喊了句：“姐，以後如果沒時間拿快遞給我打電話哈！”
張曉樂了，衝他擺擺手示意知道了。
雖說李學文這樣講了，但張曉還是習慣性的自己去拿快遞，總覺得麻煩別人好像不是很好。
02
一個月後，張曉下班回到家，驚喜地聞到了菠蘿蜜的味道。
“媽，你給我買菠蘿蜜啦！你咋這麼好，剛好我最近想吃了。”
剛好劉姐也在客廳坐着，聞言笑眯眯地看着張曉，張曉趕緊打了聲招呼：“阿姨你好！”
王娟嗔怪一句：“多大個人了還這麼冒冒失失的，這是學文特意買來感謝你的。”
“啊？他感謝我什麼？”張曉覺得有些奇怪。
“要謝謝你告訴我們快遞公司招人啊，不然學文還不知道要去哪做事呢。他念叨好久了，這不，一發工資就讓我去幫他買了個菠蘿蜜，本來想買榴蓮的，怕你們不喜歡喫。”劉姐解答了她的疑惑。
“哎呀，這怎麼好意思啊，我又沒幫什麼忙，就是順口的事。”
“行啦，就別跟姨客氣啦，學文現在做着這份工作，風吹不着雨淋不着，不是什麼很重的活，但每天走來走去的又運動到了，而且還可以和人打交道，性格也開朗了不少，我們都很滿意。你們一家人這麼好，我們搬過來沒少受你們家照顧。你就收下吧，喫得開心我們也開心。”
張曉覺得蠻過意不去的，最後還是王娟打圓場：“可以啦丫頭，學文也是真心想感謝你，你就收下吧。我還是那句話，遠親不如近鄰，有什麼事我們兩家多幫襯點！”
“對對，就是這個理！”劉姐趕緊附和道。
張曉沒辦法，只好接受了這份“謝禮”。
劉姐和王娟又嘮嗑了幾句，然後就告辭說要回家準備飯菜了。臨出門時，她突然想起了什麼，一邊換鞋一邊衝裏屋喊：“曉曉啊，以後有什麼快遞直接讓學文帶回來吧，你還要特意去一次多麻煩，反正學文也是要回家的。”
張曉趕緊出來應道：“嗯嗯，我知道了，謝謝！”
03
張曉本來還是打算自己去拿快遞的，但王娟跟她說：“學文原本就和你提過一句，說幫你帶快遞，現在你劉姨又說了一遍，你如果還自己去拿，說不定他們還會有想法呢。行啦，反正也不是什麼難事，你就讓學文幫你帶回來唄。鄰里之間本來就是你幫我一次，我幫你一次，如果每次都是我們幫他們家，說不定他們還會覺得欠我們家人情呢。”
張曉仔細想想好像是這個理，剛好李學文在微信上加她好友，她通過後就發了句信息過去：“學文，謝謝你特意讓阿姨買的菠蘿蜜，很好喫，剛好我今天有個快遞，麻煩你回來的時候順便幫我帶回來哈！”
“好的，姐！”李學文快速地回覆了一句，還附帶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張曉在心裏暗想，李學文在快遞公司工作了一個月，確實更善於和人溝通了，而且她媽媽說得沒錯，如果總是拒絕，說不定他們心裏確實不高興。老媽活了這麼多年了，喫過的鹽比自己喫過的飯都多，聽她的準沒錯。
那天晚上，李學文一下班就過來給張曉送快遞了，張曉讓他進來喫點水果，他趕緊轉身走了：“不用啦姐，我先回家了，你早點休息！”
04
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地過去了，張曉在晚上購物的次數並不多，但一個月也有那麼五六次，每次都是李學文幫她帶回來的。
這天，張曉下樓倒完垃圾，上來的時候路過李學文家，正好聽到他和劉姐在講話。
“媽，我覺得好煩哦，每次都要幫樓上帶快遞。”是李學文略帶委屈的聲音。
“行了吧，就那麼點快遞，又不是多重的東西，有什麼煩的。”劉姐毫不在意地說。
“重是不重，但我總感覺她好像把我當免費勞動力使了。哎老媽，你說他們家的人是不是看不起我們啊。”
“你這樣一說我也覺得有點，張曉吧，不就是當個初中老師，還以爲自己工作多好多好，她之前輔導你功課不也沒什麼用？估計教得也不怎麼樣。她媽那人吧，做什麼都跟施捨別人一樣，上次非要送一件外套給我，什麼意思啊，搞得好像我買不起外套似的！”劉姐也有點忿忿不平了。
而張曉清楚地記得，那天王娟把外套送給劉姐時，她言語間都是感激和喜歡。都說人心隔肚皮，但張曉從來沒想過，原來人可以這樣虛僞。
張曉不想再聽下去了，快步走了回去，回到家本來想和王娟提一句，讓她不要掏心掏肺地對別人，結果還落個背後埋怨。但想想又覺得直接講太傷王娟的心了，還是算了吧。
05
從那之後，再有快遞，張曉都是自己去拿的。
第一次去拿的時候，李學文愣了一下，然後訥訥地問了句：“姐，今天怎麼自己來拿快遞啦？你直接讓我帶回去就好了啊。”
張曉淡淡地笑了一下，回答道：“我們學校開始放暑假了，我反正在家沒事，就當出來散步了。”
“哦哦，這樣啊，那你稍等一下，我去幫你拿快遞。”李學文被她笑得有點忐忑，總感覺今天的張曉好像有點不對勁，但他也沒有多想，自然不會猜到自己昨天說的話都被張曉聽到了。
暑假結束後，張曉還是會自己去拿快遞，一般都選李學文不上班的時候去。後來她覺得這樣太麻煩了，乾脆每次買東西時都指定那些能直接送到樓下都快遞公司，最多就是辛苦自己老媽去拿一下。
偶爾在樓梯間遇到李學文或劉姐，問起怎麼現在都不用帶快遞了，張曉都是客氣地回答：“現在很少在網上買東西了，有時候買的東西快遞公司會直接送到樓下。”
“哎，那多麻煩啊，以後還是直接選學文的那家快遞公司吧，讓他幫你帶回來多方便啊！”
“對呀對呀，我也就是順手的事。”李學文跟着說。
張曉只是笑笑並不搭話。
次數多了，他們就不再問了，只是碰面時難免覺得有些尷尬。
06
這天下午，張曉上樓時發現有搬家工人搬着東西從上面下來，她留意了一下，發現是李學文家。
張曉連忙快走幾步回到家，一開門還沒來得及換鞋就問：“媽，樓下劉姨要搬家了？”
“對啊，昨天就來和我說了，那時候你在上班所以不知道，我也忘記跟你講了。”王娟一邊炒菜一邊回答女兒。
“唉，可算是搬走了。”張曉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對啊，總算是搬走了。”王娟也跟着鬆了一口氣。
“誒，老媽，你不是和劉姨關係很好嗎？難道不會捨不得嗎？”張曉奇怪地問。
“呵，你快別說了，我還把她當好鄰居呢，每次做了什麼好喫的都給她送一份，上次還特意買了一件外套送給她呢，結果小區裏趙大媽偷偷跟我說，劉姐在外面說我看不起她。天地良心啊，我可從來沒有看不起她。都說遠親不如近鄰，這沒有親情關係牽着，到底還是沒有那麼真心啊！”王娟搖搖頭無奈地說。
“哈哈，老媽，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張曉笑着說，王娟想了想，也跟着笑了幾聲，但笑聲裏到底帶了幾分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