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畫畫的朋友

我有個愛畫畫的室友,笑起來像維尼熊。聽說愛笑的人,運氣都不會太差。沾沾她的好運氣,我們那時候確實挺開心的。

我們在學校寢室認識的。她拖着一個深色的行李箱,有點迷茫。等報到了,來到寢室,女漢子瞬間萌妹子。打開行李箱來,粉紫色的鏡子,粉紅色的T恤,粉紅色的指甲油,淺紫色眼影,紫色睫毛膏……。她喜歡的很多東西都是粉紫。這個胖嘟嘟的女生,莫名嚮往一切可愛的東西,但是要她承認喜歡粉色,她又是拒絕的。她喜歡明亮的檸檬黃,她說那是最乾淨的顏色,像陽光一樣的。

寢室裏已經住了三個女生,她最後纔來,只能住上鋪,我住她斜下方。每次她要上下樓梯都會給下鋪說一下“不好意思”。她會坐在上鋪,在自己鋪裏展示十八般武藝。比如睡前聊天停不下來,早課耍賴不想起來的起牀氣。

她在上鋪喃喃,問我們到底還關不關風扇,或者自己在牀上研究蹬腿和直角倒立腿,減肥節食畫畫是寢室永遠也不褪色的話題。偶爾我們也會聊聊男人,或者男生。我們班的男生剛好兩桌麻將人數,再也沒有了。所以,全部被我們討論一遍尤其最帥的幾個。

室友半夜磨牙,夢裏說夢話也還在笑,有時候說好喫好喫,有時候哈哈哈哈。

我喜歡有這麼個室友,在那個年齡段沒心沒肺,愛憎分明,還才華橫着溢,豎着也溢。再大的事情,笑一笑也就過去了。喜歡的事情,大聲發言,不喜歡的事情開玩笑拒絕。

平時喜歡哈哈哈哈個不停,只要開始畫畫,她就安靜了。她世上任何人都不能打擾她潛心修行。兩三個小時不說話,到了飯點也不去食堂。畫起畫來就癡迷瘋魔了。她說畫畫這件事,她喜歡速成。那種十天半個月還在畫同一幅畫,簡直煎熬,各位畫畫的大師聽了得背過氣去。大概感覺一氣呵成,很爽。

畫畫時,我們談話都把她當作透明人。她也是這麼告訴我們的,直接無視就好。等她畫完了,我們才恢復談話。畫完了,她就喜歡把畫晾起來,把自己的畫具全部都收拾乾淨。好似大廚喜歡乾淨的廚房,繡娘喜歡整齊的針線,蛋糕師喜歡乾淨的洗手池。

爲鍛鍊,我們喫完晚飯一起步行去超市。空手去,空手回。只是在超市溜達一圈,她說這樣的逛街非常有意義,是爲鍛鍊身體。哪裏,我們只是不敢亂花錢買自己想要的東西,要買就告訴自己會長胖。

說到成功,或者理想,現在的我也沒啥概念。這對那時候的我們來說也稍微遙遠,我們的願望就是:按時交繪畫作業;按時見到程序猿老師帥氣出場;按時去聽一個奇怪的老老師講寫作方式不準遲到(遲到就扣期末分數)……按時去食堂搶飯,要快,完了還沒了……更遠的未來,就是找個和畫畫相關的工作。

有回她說心裏煩,讓我陪她一起去街上走走。她不願說更詳細,但我能猜到她爲何煩惱。她逛街什麼都不會買的,只是散步。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最後竟然走到一個古董市場。感覺是各種古裝戲的道具在這裏集合了,做舊的銅錢、成色好的玉圈擺了一地。還有各種古代酒杯,項鍊,戒指,這要是都是真的,怕要價值連城。

市場的旁邊是各種畫畫的人,簡直是意外收穫,不用門票,就能夠參觀整個市場的“畫展”,還能品評了一番,邊看邊聊。當然嘍,老闆一看我們是窮學生,自然是買不起這樣的畫的,大多數時候他們都懶得搭理,繼續作畫。

走到一家公園門口,沒有錢買水,還餓着肚子。可是想着到了那個公園門口,不進去是多可惜啊。那時候大約真正冬天,芙蓉花開,兩人湊10塊錢買門票。聽說那裏曾經住過花蕊夫人,我們進去張望了一番,發現給錢進的公園也普普通通,與免費的公園差不多。到處都是喝茶打麻將的人,人家買月票進來也只爲打麻將打太極。年紀輕輕來逛公園,簡直格格不入。

看了一樹一樹的芙蓉花,逗留了個把小時,太陽快落山了,爲了趕上食堂的晚飯,我們努力往回走,沒錢坐車,徒步回校。可是已經忘了哪個方向是回學校的路。最後總算到了學校。

票根一人一張,票面是芙蓉花,上寫價格5元。後來的日子,對她的記憶也模糊了。

有一回她喝醉了,醉得哈哈大笑。喝醉以後哭地厲害。休學,結婚,生子。而那時我們剛畢業。我們爲她放棄畫畫而惋惜,不太明白爲什麼要那麼早就結婚。現在明白了,我何嘗不是放下了畫畫。重拾起來,才又重新想起她。

她離開以後,我們的日常生活照舊。現在回憶起來,她在學校的時光很短暫。有些人,一分別,就要一輩子。有緣分再相聚。

在前路未明時,感謝曾經遇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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