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的清晨，六點鐘我就推開了麪包房的後門，Sem和Tabitha 已經在忙碌了，彼此簡單地招呼問好後，我換好衣服，穿上圍裙，跟着Tabitha開始麪包房學徒的工作。
法國點心師傅分兩種，一種是麪包師Boulanger，一種是糕點師傅 patisserie。三十來歲，高大英俊的Sem是這家店的麪包師也是老闆，年輕的Tabitha是個靦腆溫柔的女孩，是糕點師傅。
我跟這家店的學徒淵源始於今年一月初。聖誕節和新年剛剛過完, 我們買的農莊還沒有交付，孩子們又開始天天上學了，我覺得空閒起來，剛好法國的主顯節馬上就要到了。
一月六號的主顯節（épiphanie) ，這是法國一個重要的節日，家家都要喫一種叫做國王餅的蛋糕（galette des rois), 這是一種圓形餅狀的千層酥皮蛋糕，內餡是杏仁奶油，裏面總是藏着一個小瓷像，有幸喫到小瓷像的人可以帶上跟蛋糕一起販賣的紙質王冠。這是每年年初孩子們最喜歡喫的蛋糕，因爲他們最想拿到那些小小的瓷像。
我們租住的這個小村莊統共只有五六戶人家，新年的時候鄰居給我們送來了自己做的餅乾，自家的雞下的蛋還有自己家種的植物。房東也送來了各式巧克力。而住在村頭英國來的Wendy 剛剛做了白內障手術，因爲太老了，她和她八十多歲的男友一週只外出採買一次， 我們最先認識的荷蘭的Young 夫妻週日就要回荷蘭過冬了，村頭開旅店的英國男人因爲2020年病毒帶來的毀滅性打擊，正準備賣掉他經營了多年的旅店。
主顯節前夕我跟家長商量好了給村裏每家送一隻國王餅加一瓶氣泡酒，雖然超市賣的國王餅比麪包房的價格要便宜一半，但我們都喜歡更有溫度的當地現做的國王餅，於是我在教堂旁Sem 的麪包房裏定了國王餅。又想着自己成天在家無所事事，於是問他可否教我學做各種麪包和糕點，我可以付學費。
法國人大都非常友善，對一個法語都說不清楚的中國女人，Sem說他當然可以教，只是我在他這裏學了是拿不到什麼資格證的。雖然我並不需要什麼資格證，但很感念他如此爲我着想，我說我就是爲學而學，並不是爲了工作。Sem說那就每週五週六早上六點到中午十二點來學吧，免費。
我就這樣開始了在麪包房的學徒工作。五點半起牀，鄰居的公雞已經第三次打鳴了，天依舊還是墨黑，星星卻很多很亮。一切準備妥當，只需開車三分鐘就到了麪包房。路燈冷漠地照着靜默的街道，所有的店鋪都隱藏在黑色裏，只有Sem前店後坊的麪包房有微弱的燈光透出來撒在漆黑髮亮的石頭路上。我停好車推門而入，滿屋乾淨明亮，Sem已經烤好了第一批法棍麪包，Tabitha也已經將千層酥的酥皮在烤箱裏烤成了金黃。我開始給一盤盤可頌麪包和巧克力麪包上色，然後把它們一一送進巨大的烤箱。麪包的香味暖暖的飄散出來，Tabitha做好了千層酥的餡料，我幫她把切下來不要的酥皮丟進了垃圾箱，心裏默唸着好可惜啊，垃圾箱裏還有昨天沒有賣完的麪包。
不到七點，麪包房的銷售員胖胖的Anny來了，她總是笑着，臉像一朵盛開的芙蓉花。七點，前店裏已經有客人進出了。新鮮的，金黃色的，燙手的可頌麪包或者巧克力麪包，配一杯濃濃的咖啡，是早起的法國人最好的撫慰。新的一天，溫暖的開始從小小的麪包房裏傳送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