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哪,我一定是在做夢。
大半夜的,三姑娘的身體上怎麼會散發着一陣陣的光?
我從牀上坐起來。三姑娘的身上散發着一陣白光。我定睛看,突然發現,她連着牆邊插孔的手機充電線,竟然不是插在手機,而是被她咬在嘴裏的。
哇!我大叫一聲從牀上蹦下來。她這是在幹嘛?!遇到什麼想不開的要自殺,還是“吞電自殺”?!情急之下我甚至連觸電的人不能用手去拉的常識都拋之腦後。我衝到牀邊,伸手去拉她。一陣焦麻灼痛的感覺從我的手掌一直蔓延到末梢神經。很不幸,我也被電了。
“你你你,你幹什麼?!”三姑娘坐起來,甩開我的手。
呼。得救了。我癱坐在地上,全身動彈不得。望着對我怒目而視的三姑娘,我沒好氣地回她:“你說我幹什麼?!你把充電線咬在嘴裏是幹嘛?!要不是我看到,你現在就……”
我突然住口。咦。好像不對。她怎麼…安然無恙的?
不應該啊。我都觸電了。她剛纔肯定也是觸電的。怎麼我現在這麼狼狽,她像個沒事人似的?
難不成她是什麼百電不侵的體質?
我狐疑地瞧着她:“你怎麼沒事?”
“我應該有什麼事?!”三姑娘不悅。
奇怪。我從地上爬起來,拍拍睡衣上的灰土,重新爬回牀上。經我一番鬧騰,四姑娘也被我鬧騰醒了。只有大姑娘,還睡得香甜,彷彿根本沒受我們一點影響。
在躺下之前,我不放心地又看了三姑娘一眼。她也盯着我。我鬼使神差地交代了句:“你,你睡覺可別喫充電線了啊。”
四姑娘笑了聲。我們各自躺下,沒多久,從她們兩個那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都睡着了。我卻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地思考着一個問題。
三姑娘觸電怎麼沒事?
2.
我叫沈依依,十九歲。三個月前,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高考中,撞大運的我超常發揮,考到了A市最聲名顯赫的大學之一,景江大學。
雖然考到景江大學,但爸媽卻似乎並不很高興。A市與我家鄉間隔上千裏地。高考前宣稱決不出省的我,面對景江大學這種國內知名學府的引誘,十分不老實地違背承諾,決定“棄”爸媽而去。惹得我那向來愛操心還囉嗦的老爸絮絮叨叨了一個多月,老媽則總是滄桑地說:“閨女,以後你跟我們倆待在一起的時間可以用小時開始計算了。”
又不是不要你們倆了。我回道。
考上大學前,覺得大學是神聖的學府,而看景江大學,更如同站在山腳下仰望泰山。然而,真正成爲一名大學學生之後,陌生感和最初的興奮感過去,我很快適應了新的環境,新的同學,新的寢室。
如此快速的“適應”全賴我的這些“姑娘們”。
開學第一天我們就分了大小稱謂。年紀最大的大姑娘,叫秦香蓮。對你沒有聽錯,就是那個秦香蓮。年齡體重都是最大的。我排行第二。三姑娘陸葉薇婭。名字有點瑪麗蘇,但長相真心美,身材還特別好,跟模特似的。開學第一天她就吸引了好幾個男生的注意。四姑娘墨梓瞳,身材嬌小,戴着一副大大的黑框圓眼鏡,看上去很呆萌。
她們都是性格很好的人。大姑娘熱心腸,三姑娘出手大方,四姑娘善解人意。認識沒多久,我們成了親密無間的朋友。
發現晚上三姑娘“吞電”的事情後,我開始對她特別留意。一天中午睡醒,其他兩人去上課,只留下我跟三姑娘在寢室。
我突然發現她在用她纖細的手指往插孔裏摳。
“你…你又在幹嘛?!”
三姑娘回過頭來看着我:“怎麼了?”
“你摸插座幹嘛?!那天就夠危險了。你是遇到什麼事情想不開嗎?”
一種奇妙的表情從她臉上流露出來:“我在充電。”
“哈?”
她比出一個噤聲的動作:“小聲點。我告訴你個祕密。”
“什麼?”
“我能靠充電獲取能量。不喫東西我也能精神抖擻。”
這是說的什麼夢話?靠充電獲取能量?
今天是愚人節?
“你不信嗎?不信我證明給你看。把你手機給我。”
我把手機交到她手裏。她用一根數據線連着右手食指,另一端插在手機上。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我電量岌岌可危的手機,竟然顯示“正在充電”。
“不只可以充電,我也能供電。你看。”
她莫不是在手指上安了什麼機關?我把她的手指從線的另一頭拿下來。充電狀態停下。我抓着她的手指,翻過來掉過去地看。怎麼看都沒有什麼特異之處。
我還是不信:“你是變魔術的?”
“那你怎麼樣才能相信?”
“除非你現在電我一下…哎呦!”
揉捏着酥麻的手指,望着似笑非笑的三姑娘,我欲哭無淚。做人真的不能太實誠啊!
3.
“原來你不知道。咱們學校有很多像我這樣有着特別能力的人呢。”
若非親身體驗過,打死我都不會相信三姑娘會有着以身體用電的能力。不僅能吸電,還能放電,活像漫威電影裏的萬磁王。
而她跟我說這句話,卻更是讓我愣住了。
“你不是開玩笑吧?很…很多?”
“那當然。就比如咱們四姑娘。她的能力可厲害多了。她可以賦予物體生命。額。這麼說吧。就比如你現在坐的這把椅子。她只要動一動神,就能讓它開口說話。”
“嘎?讓椅子?開口說話?”
我腦海裏浮現出無數幕情景:被我坐在身上的椅子突然說“你好重”,握在手裏的筆突然對着我獰笑了一下,蓋在身上的被子突然在我身上跳起舞來……
“所以你可不要惹她生氣哦。萬一…嘻嘻,我就不說了。”
好可怕。我今晚要睡不着覺了。不過,好奇心還是驅使我暫時將這種擔憂拋在腦後。我追問她:“那,那大姑娘有能力嗎?”
“她跟你一樣,也是個普通人。”
原來我還是有個同類的。我拍拍胸脯,長出了一口氣。
4.
平日裏三姑娘和四姑娘很少顯現出他們的特殊能力。儘管都心照不宣。而大姑娘整日大大咧咧,似乎從來沒有察覺到她們有任何異常之處。
不過特別留意的話,偶爾還是能觀察到她們有些奇怪的行爲。比如三姑娘愛玩電,四姑娘總會平白無故地笑出來,或者盯着一樣什麼東西喃喃自語。
而且,在得知學校裏很多人有特殊能力之後,我便開始有意識地觀察身邊每一個人的平日裏表現的異常之處。
第一個被我發現的人是姜子紀。
姜子紀,男,身高一米七出頭,身材瘦弱,整日戴着那副初中起就有的黑色半框金絲邊方形眼鏡,活脫脫一副眼睛死宅的模樣。
他從初中起就跟我同班,到高中,到大學,皆如是。不止如此。他家就在我家隔壁。我們兩家還時常走動。
聽到這裏你也許會說,他跟我可以算成青梅竹馬了。然而…錯!因爲比我大兩個月,我們兩家又熟悉,他從來都以哥哥的口吻對我批評教育,好不煩人。本來我高中時候就已經很頭痛又鬼使神差地跟他分在一個班被他看着,誰知道高考時人品爆發,又來到他老早志在必得的景江大學。
我們甚至被錄取的是同一個專業。
“喂。我真的很好奇爲什麼你一直能像牛皮糖似的粘着我不放?”在發現跟我同班時,他這麼問過我。
“明明是你粘着我!”我很不高興。
就是這樣一個從認識起欺壓我七八年的死宅,最近突然莫名其妙地擁有了一項神奇的能力。
可以憑空變出食物。
這絕對是無數喫貨夢寐以求的能力,然而卻不偏不倚地被安在這個死宅身上。平時他連飯菜都會喫剩下,與任何零食絕緣,甚至口香糖都不喫。
跟他相反酷愛各種美食尤其喜歡零食的我,在某天跟朋友們一起外出踏青的路上,非常不小心地把隨身帶着的揹包忘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心疼一個珍愛的揹包丟失的我,事先準備地午餐也沒有了。
“好餓。”
姜子紀就坐在我旁邊。聽我抱怨,他從包裏拿出一袋薯片:“喫吧。”
咦。他不是從來不喫零食嗎?包裏怎麼會有薯片?我三下五除二地將一包薯片喫光。但沒過多久,肚子又叫喚起來:“還是餓……”
“你想喫什麼啊。”他裝作漫不經心地問了句。
“我想喫…唔,雞肉卷!”
他居然真從包裏拿出一個雞肉卷遞給我:“喏。”
雖然暫時解決了飢餓問題,但我對他能莫名地從包裏拿出我想喫的食物這件事起了疑心。特別是之後我問他又要了兩種食物,他都從包裏拿出來。
太奇怪了。之前看他的包明明只有那麼大點,居然裝了這麼多零食?而且還有他自己的食物。趁着踏青路上他去洗手間的機會,我偷偷翻了下他的包。裏面只有一柄雨傘、一些藥品和一件外衣。
從始至終他的包好像都只有這麼大啊。奇怪。
我決定再試探他一下:“我餓了。我要喫火腿腸。”
他在包裏摸索了一陣子,拿出一根雞肉玉米火腿腸:“這個?”
剛纔明明就沒有!計劃成功的我望着他嘿嘿冷笑:“姜子紀。老實交代吧。你的包,是機器貓的百寶袋嗎?剛纔我才翻過,明明什麼都沒有。”
在我的嚴刑逼供下,姜子紀終於坦白:“不是包有什麼問題,是…是我的手。”
“你的手怎麼了?”
他往我臉邊湊近。危險距離。我神經反射地躲開,然而他又靠上來,用幾乎只有氣息的聲音說:“我的手裏,可以變出任何食物。”
當時我就信了。
我不是傻。怎麼說呢。對於別人會有“超能力”這件事,我早已經有心理準備。而以我對姜子紀的瞭解,他在我面前撒謊更是不可能的。最關鍵的是。
我真的很希望他說的都是真的啊!手裏可以變出任何食物!雖然聽上去似乎沒有玩電和賦予物體生命這兩種能力神奇,但是這不就等於他以後都可以不用工作不用煮飯就三餐無憂了?
抱!大!腿!
“哇你變個炸雞腿給我喫吧!”
姜子紀聲音依然低沉:“你就這點出息?要變還不讓我給你變個好的?”
“那你…哎呀你隨便變什麼,只要是好喫的就都可以!”
他擡起手正要變,忽然四下望了望:“不行。不能變。再這麼下去別人也都要起疑心了。我可不想把自己的能力泄露給別人知道。你也給我保密,聽到沒有?!”
我記憶力還沒幾次對他態度這麼好:“遵命遵命。”
“等一會兒回學校,到人少的地方我給你變。”
“好好好!”
3.
在發現姜子紀擁有能力之後,我發現的身邊擁有能力的同學越來越多。
有人能跟動物甚至植物溝通,並且改變它們的生長週期。有人擁有精準天賦,無論是計算數字,測量數據,還是投籃,射箭,簡直例無虛發,而且準得堪稱完美。有人能讓自己的影子活過來,變成自己的分身,更能讓影子融入身體,擁有影子的能力。
不過,在衆多擁有能力的同學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吳伯約。
他是我所在音樂社團的副社長。身材頎長,眉毛纖細,雙目狹而銳利,看起來相當孤傲。而他擁有的能力更神奇。他能夠看到未來十天內的事情。並且他還能將時間靜止。我就曾聽他預言,七天後學校北門外將會發生一起嚴重的車禍——果不其然。
之所以我會尤其注意到他,並非因爲他的能力有多了不起,也不是因爲他的相貌有多帥氣,而是因爲他的聲音。
他的聲音真的太有磁性,太敦厚了。第一次聽到時,我驚爲天人。天吶,這不是我夢裏才聽到過的聲音嗎?或許…比我夢裏聽到的,還要好聽無數倍。
跟他真正熟悉起來,是在一次社團活動課下,在教授卡祖笛的發聲演奏方法之後。課時結束,學員們紛紛散去,作爲副社長的他留到最後,耐心爲每一個存有疑問的學員答疑解惑。
雖然他演奏出的效果堪稱完美。但在課上我就看出來,他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直到回答完最後一個問題,他還留在教室裏,沒走。
發呆。
“你怎麼了?”我問。
他已經知道了我的名字:“是沈依依同學吧。有什麼問題嗎?”
“你好像有心事?”
吳伯約搖搖頭:“沒什麼。”他擡眼望着天花板。我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送客?還是還想說點什麼?我站着沒有動。
“要不要一起去喫點東西?”他忽然問。
我毫不猶豫:“好啊。喫什麼?”
“你們寢室在什麼地方?”
“在雲區。”
“那就去雲區的餐廳吧。那家二樓有一個夜市燒烤。”
他一反往常高冷的姿態,告訴我,在這幾天內,他連續遭遇了祖母離世、女友分手和父親大病住院三重打擊。
我強忍住問他“你沒有提前預見到這些嗎”的衝動。
一個再堅強的人,短時間內連續遇到這麼多重打擊,也會流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看着他那雙銳利的眼睛變得無神而沮喪,儘管我跟他還說不上熟悉,但我還是伸出手來,握了握他的手:“沒關係的,都會過去。”
後來想想這個動作真是好失禮。
但見識過他的另一面後,我們之間的距離被拉近了很多很多。
他不再叫我的全名,而是叫我“依依”。我們之間的交集由僅限於社團活動,變成,偶爾會一起喫飯,一起參加聚會,一起玩時下最流行的手遊。在很多仰慕他女生眼裏,他是遙遠而難以企及的學霸,也是能力出衆的學生幹部。而對我而言,他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我對他的好感變得越來越真切。從朦朧的憧憬變爲美好的期待和仰慕。雖然我從不敢主動跟他聊太多。他平時很忙。學習,工作,還有,提前預見一些事情。
這種提前預見能力算不算是爲人生開掛?我胡思亂想。如果我明天打算跟他表白,被他提前預見到了,我得多尷尬?或者他早就靠着預見能力知道我喜歡他了…但他也什麼都沒有表現出來?
越想下去越覺得不安。特別是想到自己跟他相比…似乎一無所長。長相只算是平平,成績一般,沒有什麼才華,整天只知道胡思亂想,甚至…他有那種能力,我身邊的很多人都有各種各樣的能力,但我沒有。
我問姜子紀,你是怎麼得到憑空變出食物的能力的?我也想擁有能力。
姜子紀說,傻丫頭,隨緣就好。擁有什麼能力,也不見得就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啊。
我後來想,如果他是已經預見到我對他的感情,對我的態度還這麼好,是不是表示,他也多少有一點點喜歡我的?
我決定把他約出來,當面把我的所有想法講清楚。但爲了不讓他產生懷疑,從而提前預見接下來我準備做的計劃,我特意選擇在一個特別的活動——跨年晚會上。
我邀請他跟我一起看跨年晚會。
這是學校的傳統項目。向全校同學發出邀請,在學生廣場上搭建舞臺,各種歌舞小品節目輪番上陣,從元旦節前一天晚上八點一直鬧到跨年整半小時後,和春晚的時間一樣。因此,跨年晚會在學校喜歡熱鬧的同學眼裏,算是一場別開生面的盛宴。
他答應我了。
他答應我了!以他那種性格,居然答應我,願意陪我一起觀看跨年晚會!
這大概是我讀大學以來最值得高興的事情。我興奮地一夜沒有睡着,第二天卻是睡了個大白天。還好醒來的時候時間還不算晚,我沒有錯過跨年晚會跟他約好的時間。
“喂,你到了嗎?”我給他打電話。
“我到了。在舞臺東邊。你來吧。”他回答。
我穿了身有風度而失於溫度的衣服,樂呵呵地跑下樓,興沖沖地跑到學生廣場上。
跨年晚會還沒有開始,但這裏已經聚集了很多學生。我繞到舞臺東邊,在人羣中尋找他的身影。以他的身高和氣質,要找到真是太容易了。
“吳伯約!我在這兒!”
他穿過人羣,快步朝我走來。我的心臟撲通撲通狂跳着。
“依依。你來得正好。剛纔我們還在聊你呢。”一個女生跟着吳伯約,一起來到我面前。
“咦。你是?”
“我是他女朋友,我叫……之前就有聽說你…今天……”
她是他的女朋友?
我大腦一片空白,耳朵忽然嗡嗡鳴響起來。後面說的話,我都已經聽不清,也記不清了。但我知道,當時我一定很好地詮釋了“笑容凝固在臉上”這句話。然後我一陣目眩,腦袋變得昏昏沉沉,向後倒了下去。後面的事情,我一點都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