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男人的頭髮,觸碰不得

中國男人的頭髮,觸碰不得           

辛亥之後某城的大街上,人來人往。

有瞎逛的,有做事的,有訪友的,有走親的,有購物的,有賣貨的,還有些誰也不知道要做什麼。

忽然間,前面一片紛亂,有人在喊,有人在跑。仔細一聽,原來是剪辮子的來了!前面街口上已經設卡,還有流動剪出沒無常。

於是男人們都驚慌起來,就像遇到了匪一樣。大家一鬨而跑,看看將被追上的,甚至趕緊丟了身上的包袱,手裏的箱子。一家子出來的,不惜丟了老婆孩子。

而那些被追上的,往往大哭起來,一邊大哭,一邊死死護住自己的髮辮。

但他們是護不住的,剪辮子的人異常豪橫,不給你剪掉絕不罷休。於是最終,剪辮黨所過之處,那就是風捲殘雲一般,大街上只剩下一條條脫離了頭顱的長辮橫躺豎躺,一個個丟了髮辮的男人或嚎啕大哭,或失魂落魄。

他們有的人,就像死了一般。

——這是我很早前在一篇回憶錄裏看到的場面,名字忘記了,地點忘記了,但有些印象卻始終清晰無比。

當年,清兵入關,多爾袞推行留辮政策,無非爲羞辱、打擊、降服所謂的“天朝上邦”之民,那時候,“天朝上邦”之民是何等悲憤慷慨,他們是寧死不留辮子,誓死也要與滿清鬥上一鬥的,然而結果呢?

那場之於一個民族的髡刑,時間一長,就習慣了。不只是習慣,還成了一種神聖,另一種生命、靈魂的象徵。直到有一天,人們又要爲了留住它,去悲憤慷慨了。

人之頭髮而已,但頭髮已不是頭髮。此頭髮不過彼頭髮而已,但此頭髮並非彼頭髮。此頭髮爲東,彼頭髮爲西,皆一血液而源,一身體所有而已,但東西不兩立,大家又可忽而爲東而死,忽而爲西而死。這豈不怪哉?

實際上中國男人頭髮之重,又豈僅於清朝?當年曹操馬踏麥田,曾割發代刑,後人們都說這老傢伙果然權詐,殊不知那對他已經算是極刑。

自古刑不上大夫,曹丞相當然也死不得,但髡刑是什麼?頭髮全部或部分剃掉的刑法,上古五刑之一,精神之刑,最恥辱之刑,不下於太史公的宮刑。

爲什麼呢?孔子說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古人以孝立人治國,毀了,那就是大不孝。你一不孝,德就沒了,大道與你無關,光耀父母、名傳後世、侍奉君主等事,通通完蛋。反正你好像不小心謝頂,都人不是人,鬼不是鬼,人人鄙夷,至少不算好人。

所以中原對於斷髮的胡人,就萬般瞧不起。

佛教初入中原之時,大家因爲和尚們是“髡人”,就強烈排斥。

陳壽因爲父親被馬謖牽連,受了“髡刑”,就對祖國蜀漢的事基本不大愛寫。

曹操一“髡刑”了,將士們就無不戰慄。

總而言之,中國的頭髮自古就不是頭髮,而是內容,中國男人往往頭髮有了問題,那就代表人有了問題。

爲什麼是中國男人?這又是因爲中國自古對女人不夠重視,男人才是各種形式、內容的根本。國家興旺,只能“匹夫有責”,不可“匹婦有責”,就是“女兒當自強”,恐怕也萬萬不可。

如此一來,我們當然也就看到了很多怪現象。

很久很久以前,我們愛國,愛父母,愛大道,喜歡長髮飄飄,連男人們都曾長髮及腰。

忽而有一天,我們就忘了誓死捍衛的長髮及腰,又愛上整日拖一條長長的辮子了,天天刮頭頂,天天盤,也不煩惱。

忽而有一天,我們因爲這個那個,又愛上中分、短髮、平頭了,大家簡單生活,一律格式化。

忽而有一天,大街上又有男子留起長髮了,這惹得人人側目,都喊他阿飛、小流氓。

忽而有一天,長髮搖身一變,不再流氓,又成爲男子時髦了,就好像頭髮已經教育好。

但軍隊裏,學校裏,某些場合,某些職業,頭髮仍舊有制式標準。它們並非都是職業要求那麼簡單,它們往往還是體現了某種高貴的道德觀。你頭髮不這樣,不那樣,你就代表“壞人”。

不久前,我們不還曾有一種侮辱叫“陰陽頭”?

不久前,我們不還有一位家長非要逼孩子按照自己的標準理髮,那孩子急得要跳樓?

很顯然,中國之事,“頭髮”之事,中國男人的“頭髮”之事,不但源遠流長,也可能沒完沒了。中國男人的頭髮,絕對碰觸不得,一碰觸,就會有傷,不是你傷,就是我傷。

這可是一個民族的“頭髮”,它絲絲縷縷,接古連今,到處飄揚。它看似縹緲,卻在頭上,看似很輕,卻泰山壓頂。它讓我們相當程度上,都成了頭髮。

•  END  •

文/九鴉

圖/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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