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兜散文集11】跑雨來了

文/麥米兜兜

1

跑雨,其實就是暴雨,也可以理解成跑暴雨。

鄉下農人跑和暴都是一個口音。暴雨一來,人們下意識想躲想逃,吆喝着家小、鄰居一齊往回跑,嘴裏邊喊:跑——啊,暴雨——來了。

後來,他們興許是覺得節奏拖得太長,理解起來費事費時。再加上疾風一來,這一串串的喊話往往被拉扯得老長,送到耳邊時,都成了揉碎拼湊的a\o音符,叫人聽不出來究竟。

久而久之,乾脆只落得一個“跑”加“雨”字連在一起脫口而出,利落乾脆,傳音效果出奇地好。

人們之所以跑雨不是沒有理由。

春天細雨如同天公磨下的粉面,紛紛揚揚,不急不躁。若是徜徉雨中,也不失爲一種樂趣。

小孩子們在雨裏瘋玩,細雨會在頭髮絲上、外層罩衣罩褲上結成一顆顆小水珠,但那也多不妨事。每每等他們走到沒雨的地方,抖抖身子、吹一氣和風,便又幹爽了。

大人們也不着急喊着自家孩子進屋。他們心裏填滿了對春雨的感恩。在他們看來,這如同甘霖般的細雨簡直比油還要珍貴。若是手裏想起有什麼要緊的活,他們也全然不顧那些細小的精靈們在頭上身上嬉皮撒野,只管和風裏來細雨裏走,半點被驚着擾着的感覺也沒有。

可是跑雨不同。

它是那樣的急躁,彷彿氣急的人,攥緊了拳頭,專奔着你而來,若是不躲閃,身上但凡能叫它挨着的地方準會喫下一記記“拳頭”。


2

跑雨不僅力大,還特別驕傲。

在疾風的幫襯下,它總是很快就能來到你的面前,磨拳搽掌,非得造出一番動靜給你看。

它們每到一個地方,都希望得到萬物的臣服。

它們把新禾推倒入水、把谷堆種上新芽、把花朵砸下樹枝、把池塘炸開水花......

可以說是頑皮至極。

而且,跑雨爲了顯示自己的威風,專挑那些沒把它放在眼裏的人出氣。誰若是不把它放在眼裏,那可是有好戲瞧了。甭管是多高大要強的人,都能給你淋成落湯雞,叫人狼狽不堪。

也正是因着這種性情,人們總是喜歡春雨,恨不能早早地迎接它的到來。

對跑雨呢,則避之不及。

別說迎接了,就連正面相見的機會都不想留給它。


3

跑雨最喜在雙搶時節來臨。

炎熱夏天的午後,空氣熱得發脹。天空穹廬籠罩,人在裏面就像處在上水的蒸鍋裏頭,憋悶得發慌。

老人們不用出工幹活,可就是守在家裏,搖着蒲扇也感覺不出涼爽。

年輕人和孩子就更加了。他們不是在農田裏被高溫烤着,半截光腿浸在熱燙的泥水裏頭,就是在被曬得表皮起皺的田埂上曬穀揚草。

等到跑雨來時,先是送來一陣涼風,叫人以爲它是那麼的可親可近。

可是稍不留神,就因爲貪涼而誤了收蓋穀子。

農人們既要晾曬穀子,又要插上新禾。一個在岸上,一個在水裏,兩邊都不得閒。可爲了保住上半年的新谷,他們即便是要忍受太陽毒辣的炙烤、燙腳的泥水浸泡也希望能夠日日太陽高照。

可跑雨一來,常常搞得人兩樣都顧不上。

沒幹透的新谷沾了雨,像人感冒發燒一樣體溫升得老高,等不到太陽曬乾再次攤開來晾曬,就已經長出了新芽。看了白叫人心急。

田裏的新禾呢,禾兜才入泥,還沒來得及抓牢泥土,經過一陣風雨的一番欺凌也沒好過到哪裏去。它們只得無力的漂浮在田裏的水面上,等着農人像上次那樣幫助它們安放進泥土裏。


4

跑雨喊的是大人,跑的卻是孩子。

大人們時常被跑雨的拳頭砸中,弄得一身狼狽。

他們很知道天氣的秉性。

但是他們放不下自己手裏的活計,選擇了迎難而上。

如果遇上跑雨要來,大人們總是早早地打發孩子們進屋,以免他們被大雨淋溼。

這時候,總可以看到田埂上,一大隊的貪涼孩子被父母尖利的呵斥聲驅趕着往家裏趕。

等安頓好了孩子,大人們就會奮不顧身地衝入雨幕對抗風雨。

就像每一次危險來臨,大人們都會提前安頓好自己的孩子一樣。

孩子們呢,不需要像其他生物那樣經歷風雨的浩劫。

他們只需要聽從大人們的指揮行事,就可以輕易地躲過那些本會砸在自己身上的拳頭。

好在,這樣的跑雨發完了自己的急脾氣,並不過多的糾纏。

沒多久,它們累了、倦了,不用農人們催促,它們自己也就泄氣離開了。

風靜了、雨熄了、烏雲也散開了。

天空洗過一遍之後變得更加潔淨,彩虹正從亮堂的一角浮現出來。

大人和孩子們相視而笑,那神情就像是剛剛打了一場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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