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蕩裏的鬼船

剛開始的時候,沒有任何不祥的跡像。

晴空萬里,煙波浩淼,三個人划着船在水面上緩緩前行,不停地說着笑話。

四周,蘆葦蕩縱橫交錯,一望無際。天地間一片寧靜,偶爾有一羣野鴨從蘆葦蕩深處“嘩啦啦”飛起來,衝上藍瑩瑩的天空。白潔就興奮地大叫:“鳥!那邊有鳥!”

江堰飛一邊搖櫓一邊笑着說:“那是野鴨,一會兒掏幾窩野鴨蛋,給你當午餐。”

白潔給了他一個白眼:“你真殘忍。”

辛遠一直四仰八叉地躺在船頭,迷人的風光似乎不怎麼吸引他,此時,他正琢磨着更殘忍的事:怎樣逮一隻野鴨,然後烤了喫。

蘆葦已經長得比人還高,遠遠望去,它們呈青綠色,上面是毛茸茸的蘆花,一片潔白。風吹過,它們像波浪一樣起伏。蘆葦蕩切割出大大小小的河道,像迷宮一樣。水很清,淺的地方可以看見水下污泥中的草。

細心的白潔問江堰飛:“一會兒,我們還能找到回去的方向嗎?”

江堰飛說:“我閉着眼睛都不會轉向。”

“那我就放心了。”白潔說。

船繼續朝蘆葦蕩深處劃去了。

這片沼澤溼地,大約有一百平方公里,由於太偏遠,還沒有得到很好的開發和利用。這裏人煙稀少,有很多珍奇動物在此繁衍生息。

現在,三個人已經看不到曠野上的村落了,大地上那金黃的麥子,青綠的玉米,還有那一道道防沙的楊樹林,都在他們的視野裏消失了,只剩下無邊的碧水和神祕的蘆葦蕩。

這時大約是下午三四點鐘,陽光靜靜地照在水面上,泛着粼粼的光亮。

江堰飛停下船,開始撒網打魚。辛遠和白潔坐在一旁,好奇地看。

很快,江堰飛就打上來幾條歡蹦亂跳的鯽魚,還有一隻青殼白肚的大青蟹。

三個人把船搖至附近的一塊水中小洲,折些枯柴,把魚烤了,一邊喫一邊喝酒。

過了不知多長時間,烏雲從西北方向露頭了,黑壓壓的,好像一羣巨大的怪物,從天水之際靜謐地爬上來。

白潔朝遠處望了望,說:“天好像要陰了。”

江堰飛醉醺醺地說:“沒事兒,那雲彩飄過來還早呢。”

白潔似乎有點害怕,上了船之後,她堅持要回去。

辛遠說:“要不,咱就回去吧,明天再出來。”

江堰飛說:“我說過,我閉着眼睛都不會轉向。”

他喝多了,實際上,大家說的不是轉不轉向的問題,而是風大浪急,容易翻船。

最後,江堰飛只好朝回劃。

划着划着,風果然越來越大了,船開始劇烈地搖晃。不過,他們正好順風,風推着船前進,省了不少力。

白潔坐在船的正中間,嚇得雙手緊緊抓住船幫,不停地叫着。

江堰飛一邊搖櫓一邊嘿嘿嘿地笑。

這時,天已經暗下來,月亮掛上了天空,白白的,像是畫上去的,很不真實。水面上亮晃晃地鋪着一層銀箔。

江堰飛看了看天色,搖櫓的手加了速,小船一下快起來,像飛一樣。

三個人正在往回趕,突然,不遠處的水面上出現了一條船,船上有個拱形的艙,艙門上掛着輕飄飄的簾子,小船孤獨地在水面上漂浮着。

他們靠了過去。

江堰飛喊了幾聲,沒人應,他用船篙把自己的船固定好,讓辛遠和白潔跳過去看。

他們掀開簾子,走進船艙。這時,一陣風吹過來,那條船順着風眨眼溜進了蘆葦蕩裏。

江堰飛用力一撐船篙,追過去。可是當他來到那一片蘆葦的後面時,一下驚呆了。

那裏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那條船竟然憑空消失了。

四周高大的蘆葦陰森森的,密不透風,平靜的水面透着一種陰森的鬼氣。

黑雲遮住了月光,無邊無際的黑暗漸漸吞沒了江堰飛的心。

江堰飛感到周圍的環境越來越陌生,越來越恐怖。他馬上朝外劃,像一隻無頭蒼蠅,在密集的蘆葦蕩裏亂撞,終於把船劃到了開闊的水面上。

風停了。

水面變得很平靜,那一道道的蘆葦蕩在黑夜裏靜靜豎立,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裏面無聲無息地窺視着他。天水之間,一片死寂,只有他搖櫓的聲音:“譁,譁,譁……”

他又大聲喊起來:“辛遠!……白潔!……辛遠!……”

漆黑的水面上沒有一點回應.

遠處黑壓壓的蘆葦,像莫名其妙的毛髮,他打了一個冷顫,突然生出一種預感,今夜,他可能回不去了。

他渾身發冷,於是加快搖槳速度,想增加點身體的熱量。

遠處,出現了一點微小的火光,在漆黑的水面漂浮,不知道是誰放的燈?

他記得到了端午節,村裏人都在河裏放燈,上面放一截蠟燭,點着,放進水裏,讓它順水漂流……

可是,現在並不是端午節,怎麼有人放燈?

那燈光弱弱的,閃閃爍爍,飄飄擺擺,在漆黑的夜幕裏顯得極其恐怖,像鬼火。

他數了數,共三盞。

他忽然想到了被那條船吞噬的辛遠、白潔,再加上自己,正好三個。

這種巧合讓他不寒而慄!

他漸漸靠近了那些鬼祟的燈火。

這時候又起風了,那些漂在水上的燈火離他越來越遠,無論他怎麼追都追不上。風越刮越大,掀起大浪,船也劇烈搖晃起來。那些燈火在大風中消失了,可能是被大風颳滅了,或者被水淹滅了。

接着,他看見黑暗中出現了一個黑影,它靜靜漂泊在遠處的水面上。

是那條船,它出現了!

江堰飛的全身都好像被掏空了一樣,他咬了咬牙,朝那條船靠近過去。

他的腦海裏假想着他登上船之後將看到什麼。

也許,他掀開那個簾子會看到辛遠、白潔,他們正圍着什麼東西好奇地看。船艙裏點着一根蠟燭,昏暗的燭火在一閃一閃地跳動。江堰飛的出現,他們並沒有太在意,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後繼續低頭朝下看。江堰飛小心地走過去,也探頭朝下看了一下,大喫一驚,原來船是無底的!下面就是黑糊糊的水!

風更大了,那條船順風朝遠處漂移,越來越模糊。

江堰飛使出渾身的力氣,快速搖動船槳,終於接近了它。喊了幾聲,船上根本沒有人。他沒有冒失地跨上去,而是一邊跟着它一邊嚴密地審視它。

這是一條老船,很普通,船艙的簾子還在擋着,裏面沒有一點聲息,只有風聲。

江堰飛想起了辛遠和白潔,頓時生出滿腔的仇恨,他把船靠上去,用纜繩固定在一起,一步就跨了上去。

大風把他吹得搖搖晃晃。他在船艙的簾子前站了一會兒,橫下一條心,猛地把它掀開了。

裏面漆黑。

他豎耳聽了聽,又使勁看了看,裏面好像什麼都沒有。

他的膽子大了些,朝前試探着踩了踩,沒問題,於是準備鑽進去。

就在這時,江堰飛的脊樑骨感覺到了一陣冷風,他敏感地回頭看了一眼,竟然有個人出現在了他的身後!一張臉無比蒼白!

“你!……”江堰飛驚恐地說出了一個字。

他只說出了一個字,因爲腳下的船猛地傾斜了,他“撲通”一聲栽進了水裏。

他的四肢奮力抓撓,想浮出水面。可是,有一隻鐵鉗一樣的大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腳脖子,不可抗拒地將他拖向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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