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麥米兜兜
1
奶奶沒有進過學堂門，可在我看來，奶奶卻是一個頂頂聰明的人。
她會認數，上十上百的錢也知道花銷。
她還有很多口頭禪，聽起來讓人回味不窮。
以前鄰居老奶奶家裏需要買藕煤過冬。送煤的人來了，對她說二塊五一塊要不要？
鄰居老奶奶答應了要二十塊。可是付錢的時候卻不肯人家二十塊藕煤一齊摞進屋。
她不會算賬，怕人家吃了她的錢，只肯一塊塊付賬，人家搬一塊給她，她就點數二塊五毛錢給別人。數到一半，她手裏的零錢不夠了。見着我奶奶，想跟她拿整錢換零錢。
後來，還是奶奶給她算了賬。
奶奶對她說，是這個數錯不了，要是到時候你兒子媳婦回來說不對，那我來給你補上。
爸媽出門謀生的那幾年，家裏全依靠着奶奶打理。
他們每月給奶奶一些錢做生活費，可從來不擔心她叫人坑了去。
平時說話聊天，奶奶也總是能說出一些很有哲理的諺語。倘若是心情不好的時候找她聊天，聽上幾句準保能夠心情舒暢、如沐春風。
因爲她會說話，加上是長者的緣故，找她開解的人總是很多。
街坊鄰居若是有了嫌隙，奶奶也多是兩邊勸解者，心裏雖然對錯分明，可總是勸解人要往大處着想，說是“心小事大，心大事小”。
後來，讀了書，知道奶奶這些諺語裏的大學問，便更是對她刮目相看了。
2
奶奶知道不少諺語，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奶奶的口頭禪，每每說到動情處，總是脫口而出，信手拈來，使人覺得那些詞就像是早早準備好，只等用時就可以掏出來一樣。
母親總說自己跟奶奶學了很多做人的道理。這裏面大多都是來自於奶奶的這些口頭禪。
從前，伯父家裏有一片果樹。後來，他出去外面，我們家裏就接管了果園子。
到了果子成熟的季節，不免引得嘴饞的人打主意。
母親就親眼見過幾回。有一次是隔壁的小孩，天黑的時候帶着弟弟摸進園子裏摘橘子。她們打着手電筒在樹梢間晃來晃去，還時不時發出悉悉索索的的說話聲，母親一下子就發現了她們。
還有一次，母親剛進到園子裏，就發現裏邊一陣響動。母親走過去一看，發現靠水邊的那棵桃樹被人動了手腳。鄰村一個女人沒在池塘裏，僅僅露出顆頭來。儘管有樹枝葉做掩護，但母親還是發現了她。可母親就當沒看見一樣，轉身進屋了。
母親並不打算去捉“賊”。她對我們說：你奶奶講——路邊的果子，港邊的船，過路之人有一半（方言讀二聲）。這時候去，反而容易嚇着她們。
3
隔壁有一家，夫妻經常打仗。
那家婆媳矛盾積怨很深，女人覺得自己日子不順氣，都是因爲婆婆在中間使壞，這不可避免的影響到了小夫妻兩個的關係。
那家婆婆是個直腸子。她覺得媳婦不合自己的心意，也不藏話，見人就說。
媳婦被她腦得沒有辦法，有一次，抄起傢伙就準備跟她開幹了。
她手裏拿着一把水果刀，非要找婆婆理論。
周圍的人嚇得不敢上前。但是奶奶不害怕。她說自己活到這把年紀，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誰知道奶奶一上前，女人擔心傷害到我奶奶，氣性也收斂了很多。
奶奶對她說：一口鍋裏喫飯，哪有鍋蓋不碰碗勺的。
女人聽了大哭了一氣。心裏的委屈像是找到了地方發泄。奶奶趁她不注意，悄悄地把刀子撿起來，讓我們拿回家裏藏起來。
後來，奶奶又對女人的婆婆說：吹風在臉上，有氣在心裏。做婆婆的只有藏話的，下次可不能這麼幹了。
過了段時間，奶奶見她們婆媳的關係緩和了，在一起也有說有笑了，才讓我們把刀子還回去。
4
奶奶的諺語也給窮苦人內心注入了力量。
我們當地有一戶窮人家，男的老，女的瘋，家裏小孩吃了上頓沒下頓。周圍很多人唯恐避之不及。但是奶奶不一樣，她雖然自己口糧有限，卻還總是不忘接濟人家。
對於那些話裏話外帶着有色眼鏡的人，奶奶也總是會搬出自己的口頭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以後的事情難講呢？
果不其然，後來，這家子後代出了一兩個人物。大家又一股腦地覺得我奶奶看人看得準。
其實，與其說是她會看人，不如說她是對什麼都看得比較長遠吧。
奶奶的日子從不是隻過眼前。這使得她做起事情來，總是有種雲淡風輕、不驕不躁的感覺。
到了晚年，我們家的境況好了很多。
奶奶爲防止後代驕傲，時常告誡：不看十八姑娘上花轎，要看八十奶奶上墳山。人不到死的那一天，很多事情都做不得數。
奶奶是個長壽之人。這離不開她看人看事和爲人處世的智慧。
到現在，奶奶雖然去世將近十年了，但我依然會經常想起來她說過的那些話，做過的那些事。
我想這就是她留給我們最寶貴的財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