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雲水禪心
愛與不愛，是騙不了自己也騙不了別人的。它隱藏在生活的瑣碎中，隱藏在不經意的舉止和脫口而出的言語中，無須雕琢，無須僞裝，是自然的流露。
我知道丈夫已經把我融入自己的生命，多年的相濡以沫已經由愛情變成了親情。“我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看我也如是。”丈夫愛我如是，我愛丈夫也如是。
今晚他喝酒醉了，拿起手機不停地與我視頻，說着一些前言不搭後語的話，我怕隔壁的人聽見笑話，就掛斷了。
他又打來。我掛斷。打來，掛斷，反覆幾次後我關機。
過去幾分鐘，我想他應該安靜下來了，就了開機。想不到他仍然打過來。我調低了聲音接聽。
他說：老婆……我愛你，我……我捨不得……你，我……爲你……而活着……
聽着他語無論次的話，心裏生氣。明天他同事家孩子過生日，今晚去上禮時，也不知喝了多少酒呢。記得早上我還特意囑咐他少喝酒呢。“你喝多少酒呀，不是說好少喝點嗎？”我沒好氣地說。
他回答：我……喝了一斤多酒，我死了……你……不要後悔。你要對……我父母……好些，就是我死了……也不留遺憾。
他繼續說：結婚這麼多年，你……從來沒叫俺媽……一聲媽，說話就跟外人一樣……哼哼哈哈。
……
他不斷重複這幾句話。我聽着，心想，醉酒的人不能與他講道理。
突然，他掛機了，我躺不住了。腦補着他掛機後是吐了，還是暈倒牀下呢？他好好的纔是我後半生的幸福。我不能沒有他，我得去看看他，立刻！馬上！
山村的冬夜，寂靜而清冷，一彎冷月懸在對面山頭，校門口的路燈發着昏黃的光，沒有風，但凍得臉生疼。我獨自走在通往他工廠的路上，路燈把我的影子拉扯得很長很長。我害怕狗的叫聲，還是硬着頭皮壯着膽子走過去了。
進了礦區大門，穿過空曠的廠區，看到他的房間。房間沒開燈，我摸索着來到他門口，房門沒有鎖，我輕輕一推，進了房間。什麼也看不見。打開手機手電筒，找到房間開關，開燈。房間裏立刻明亮起來。只見他蜷縮在牀上，脫下的衣服胡亂地仍在牀邊的椅子上，保暖衣掉在了地上。可以想象他的狼狽和倉促，他是怎麼樣回來到房間的？是一個人走回來的，還是別人送回來的？我不得而知。他左手扔抓住手機，手機扔在充電。他應該是睡着了，似乎還有輕微的呼嚕聲。唉，越活越像個小孩子。
我小心地從他手裏取出手機，把他驚醒了。他怔了怔，說：“你咋來了？我正在做夢。”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夢見娶媳婦呢。”見他那憨憨的樣子，我有些氣，但更多是心疼。
我遞給他一個蘋果，他不喫，我說蘋果解酒。他咬了一口又咬一口。我幫他拾起掉在地上的衣服，然後坐在他牀頭看着他喫蘋果。一句責備的話都說不出來，卻想我們談戀愛時，他也醉過一次，當時我去看他，他發誓再不喝酒了。一晃三十年過去了，他很少酒醉過。今天，唉。
我又坐了一會兒，知道他沒事兒就原路返回。幸好路途不遠。
夜，是那麼靜，月色朦朧，皎潔如水，更增添幾份神祕。我如幽靈一樣行走在依山而修的彎曲的路上。
大概是人上了年紀，就愛回憶過去。記得一個禮拜天我來看他，臨走時他給我裝白菜，我心裏嫌棄白菜太小。懷疑他捨不得給我拿好的，就走過放白菜的屋子，準備說他幾句。只見他蹲在地上，把白萊的外層的葉子剝掉，給我拿的是菜芯。自己撿拾剝下來準備扔的菜幫子，似自言自語地說：這個還能喫。我怔住了，把準備奚落挖苦他的話咽回去了。我怎麼能說他呢？他分明是把自己最好的東西給我了。
丈夫知道我愛喫蘿蔔、白菜和紅薯，每年不論多忙，總要利用下班之餘爲我而種。他種的萊，我們一年四季都喫不完，多餘的還常常送一些給親朋好友。他無不驕傲地說：這可是綠色蔬菜，不上化肥，不打農藥。他隔三差五地給我捎自己種得菜，還總是不忘給我蒸饅頭和窩窩一併拿回來。說實話，他蒸饅頭和窩窩的技術就是好，在府城三年，我是很少自己做這些的。難怪班車司機都說了話。我能感受到他每次寄回來的都是滿滿的愛。
想到這裏，我心裏是酸楚的，也是暖暖的。世界上有人把你當草，也有人視你爲寶。如今我調到他上班的上莊村任教了，以後再不用給我捎菜和蒸乾糧了。也許上天見他太苦，冥冥中安排我到他身邊來照顧他吧。誰知道呢，反正現在我們離得很近。
我走在月光裏，寂寞但不孤單。知道了誰纔是我應該珍惜的人。我對着明月和星星祈禱：願你我都安好，往後餘生相依相伴，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