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織的不同姿態

“把孩子生下來就是母親了嗎?”

《小偷家族》中,“扮演母親”的安藤櫻噙着淚的目光穿透屏幕,迫使觀衆與她一同思考。是什麼讓家人成爲家人,又是什麼讓母親成爲母親?是枝裕和在《小偷家族》中剝離了所有家庭成員間的血緣關係的設定迫使觀衆重新開始思考家庭、母親的含義。而探討同一主題的《人生密密縫》另闢蹊徑,剝離血緣關係,甚至剝離生理性別後,到底怎樣才能成爲母親?

五年級的小學生友子和不靠譜的媽媽博美有一個不太像樣的家。博美總是喝得醉醺醺,早出晚歸邋邋遢遢。洗碗池總是堆滿了髒碗碟,友子喫的總是便利店的廉價飯糰和速食湯,一個人上學一個人回家。某天,博美留下便條和錢就與新交的男友離家出走了,歸期未定。無奈之下,友子熟練地收拾好行李投靠舅舅牧男。牧男提醒友子,家中除了他還有同居的女友,不過他的女友有些特別。比起不靠譜的母親,牧男的女友倫子溫柔,漂亮,把家裏佈置得溫馨整潔,還燒得一手好飯。但倫子骨骼粗大,有一雙大手和喉結——她是個跨性別者,曾經的生理性別爲,男。友子一開始是排斥的,但倫子的溫柔和對愛的渴望逐漸融化了她。倫子給她梳可愛的髮型,爲她做精緻的便當,和她一起打遊戲,還教會了友子織毛衣。

故事中織毛衣的三位女性有着三種不同的姿態,也從不同視角將整個故事編織起來。

小百合的編織是束縛。丈夫出軌逃家,獨自撫養博美和牧男的小百合心中滿是恥辱和怨憤,打毛線是小百合發泄和復仇方式。諷刺的是,因爲未離婚,丈夫死後屍體仍被送回家,小百合在丈夫的棺材裏塞滿了自己織的毛線製品。但怨氣並沒有隨着丈夫的死去而消弭,而是轉移到了子女身上。小百合的怨和怒巨大到難以消化,於是對女兒博美十分苛刻,在博美離家後又百般管束牧男,將自己的人生和牧男緊密捆綁。這樣的親子關係兩敗俱傷,博美無法面對母親厭惡針織衣物,同時也不懂如何對女兒友子負責。

富美子的編織是保護。面對倫子的與衆不同,母親富美子全盤接納,從始至終扮演着溫柔又咄咄逼人的保護者角色。被生錯了性別,並不是倫子的錯。“膽敢傷害倫子的話絕不放過你哦!”與友子第一次相見,富美子就放下狠話。富美子對外態度強硬,恨不能親手爲倫子拔除人生路上的每一根尖刺。而對倫子,富美子永遠是接納的,溫柔的。青春期時,其他女孩子都開始發育而倫子離女孩子的樣子越來越遠,倫子苦惱時,是母親富美子用毛線爲她編織了第一對胸部。也是母親的支持讓倫子溫柔而堅定地成爲自己。

倫子的編織是化解。成爲女孩子並不容易,要熬過痛苦的手術,要承擔旁人的指指點點,要接受生命中無法改變的其他事——過大的雙手,不屬於女性的寬闊骨骼。倫子始終是溫柔的,儘管心裏不是沒有怨的。她教給小友,無論多難熬都要忍耐,不能忍耐的都一針一針織進毛線裏。一百零八種煩惱,織成一百零八個“丁丁”,燒掉了,就和煩惱告別吧。

除了家庭,《人生密密縫》想要探討的子問題很多很多——性教育、身份認同、sex和gender的區別、親密關係......故事的最後,友子離開了倫子,回到母親身邊。迴歸過去生活,即將進入青春期的友子要面對的問題很多,但我想友子不會再害怕。那些愛與溫柔的祕訣,倫子早已一針一線織進生命裏,傳授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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