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前世篇•潞水镇

晨间的气候还是有些冷的,尤其是像篁山这种不似寻常的仙山,早时仙雾弥漫,空谷幽兰,平时最是悦耳的鸟鸣在此时销声匿迹。竹海深处里上山砍樵的农人,恐是这寂静仙境唯一存在的能被安歌感知到的生命迹象了。

今日恰逢世间最浪漫的日子,听说篁山脚下的潞水镇今晚会有一场百花游行,镇上的年轻男女会在街道上游玩,每人手捧一束自己喜欢更是能代表自己心意的鲜花,遇上自己心怡的佳人便会互赠鲜花,以表钦慕之心。这节日不算隆重,却是有温度最直白描绘情爱的方式,简单一些的表述能通过手中的花将心中滋生的爱意如蔓藤筋络布满心坎深处。

午时,饭后,缘下在竹屋廊下饮茶。

“仙君,听砍樵的农人说今晚潞水镇有一场百花游行,听起来好玩极了。”

“嗯”

“仙君想去看看吗?镇上有间包子铺,皮薄馅多,口味极佳,要不要亲自去尝尝?”

“不必了,有幸尝过,的确不错”

“行,那仙君尝过镇上百花楼的玉酒吗?也是一绝呢!”

“这倒没有,现也不便下山”

“哦,这样啊”

“你要是想下山,可唤一清同你去”

“别…他就算了。”

“嗯”

一清恰巧从外拎着一捆柴火进来,瞧着安歌一脸失落给架子上的草药翻边儿,那嘴角耷拉得都要扯到了脖颈上了。

“饭都吃了,还不高兴。”

“没有啊……唉!一清我问你”安歌凑上去,压低嗓子问道。

“仙君,为什么不出门?他是怕见生人?”

“不是!”

“那是为何?”

一清伸手将一把斧子塞过去,用下巴示意刚拎来的柴火。

“劈柴去”

“唉唉唉…你!我劈不动,你自己来,我找仙君给我说书去!”,说着速度的把斧子又塞回给了一清。

“今晚你别想吃饭了!”

“不吃就不吃!我今晚下山吃,才不吃你做的!”

“你说什么!”

一眨眼间安歌灵活的摆脱了一清的“魔爪”,朝檐下饮茶的缘下奔过去,又是惹得一清在心里给她狠狠地记上一笔账。

安歌心里任然惦记着晚上的游行,但独自一人下山多没意思,那一清又是个不解风情的性子,要是真邀请了他,铁定要挨好一顿调侃,这不坏了自己的兴致嘛!嘴里咕哝着,安歌还是觉得找清风霁月的缘下仙君一同游玩比较有趣。

将手中糕点搁置到了案前,安歌小心翼翼得询问道,“仙君?”

“嗯”

缘下缓缓擡头,凝眸而视,柔声应道。话末,见安歌一脸踌躇的模样,心领神会一般又说道:“我确是有因不能随意下山,你若不介意,可带我一魂一同前往”。

安歌疑惑的扬起了眉尾,道“一魂乃何物?”

“一魂乃我生魂,魄承载灵识,将它做为载体,凡人不可感知,唯你一人见。”

“好玄乎的法术!”安歌惊呼,凑上前去,急切想要亲眼瞧瞧。

缘下擡起手在指尖沾上些茶水,随即在桌面行云流水写上一列字,字迹浓纤折衷又有着神秘莫测之感,看着像是画符咒一般诡异。“啪!”一声响,缘下将自己修长的手盖在了“符咒”上。安歌一愣,瞪圆了一双杏眼,顺着缘下突然做出的动作屏住了呼吸。

缘下周身泛着莹莹微光,一个透明的身形慢慢的从缘下的肉身中脱离出来,魂体逐渐变成青衣玉色,颔首低眉立在一旁。

“你去唤他”

见着这么不同寻常的景象,于凡人而已的确有些荒诞,安歌确是心中产生了些畏惧感。

“这……两个仙君?”惊讶之余连说话都哆嗦起来。

“他现在是独立的,是另一面的我。”

缘下缓缓起身,在魂体眼前轻抚了一下,随即魂体擡起了头,清眸对上了缘下,逐渐变得清明。

“走吧,早些回来,切莫贪玩!”

下山之时正是夕阳西下,天边无垠的火烧云连成一片,一直蜿蜒到山脚下。

安歌兀自走在前头,她不敢同生后这位只有她能看见的“仙君”搭话,心中却是心猿意马,憋不住的好奇。

走了一小段山路,安歌终是忍不住回头望去。缘下端正儒雅跟在其后,由于是魂体,落日的余晖穿透了他的身体,橙黄色的光线混杂着周身泛着的莹莹微光,整个人愈加仙气凛人。

他发现了安歌回头望了自己一眼,又迅速得回过头去。

“我好看吗?”语调轻扬,声音似含着山泉一般沁甜。

安歌心惊一拍,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声音竟是从温润如玉的缘下口中发出。

自然是…好…好看的!

安歌在心里下意识作答,没敢出声,愣愣的盯着缘下。

“看我做甚?不是要去逛游会吗?还不快快走,天可就要黑了”缘下绕过愣在原地的安歌,笑道“好些时间没去人间走走了”

“仙君!”安歌回过神来,欣喜地快步跟上前去,两人并排而行,斜阳拉长的身影映在了身后。

华灯初上,潞水镇上远看布满了星星点点跳跃的烛光;人影憧憧,华衣裹身的少女怀中捧着含苞欲放的花团,步伐轻盈的穿行在人潮中。瞧见街边商贩摆弄的小玩意儿,笑颜一展,鬓间的绣花发带衬着少女面容皎白,气质清雅。眉清目朗的翩翩少年立于桥头,翘首以盼,怀中的花束锦簇成团,满怀春色,开的极好。

出了山下设立的瞭望台,就是潞水镇。

“姑娘,要不要来束花啊?”

被一位妇人喊住的脚步,安歌往袖里掏出一个银锭递给她。

“好啊,您看这些钱够吗?”

妇人欣喜地点头,道“够的够的,姑娘你喜欢哪一束,我给你包起来”

“就这个吧”安歌指了一束看起来花瓣小巧精致但颜色素雅如水的兰花,回头望了一眼缘下。

缘下点了点头,表示喜欢。魂体的性子虽是和本尊有些差异,但这审美倒是大同小异的。

兰花还散着丝丝入扣的幽香,安歌将花束凑上缘下面前,说道“仙君,您闻闻,好香啊!”

缘下惊愕一瞬,又好笑道“我又怎可闻见气味?”

“不能闻也不能碰,那更别提吃了。那日子多没趣啊!”

“……”,缘下无奈笑了笑。

说起吃,安歌正好肚子也饿了。街边有不少小贩卖小吃,菜香扑鼻,简直是人类最幸福时刻啊!

“老板,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来一份!”

“好嘞,您稍等”

两人并排坐在了街边小吃的摊位小桌,虽然缘下吃不了这些人间食物,但是安歌还是点了两人份的。

“来咯!姑娘慢用,有事随时唤我”

“好好好”,安歌迫不及待的尝上了一口,“嗯,好吃!比一清做的好吃一百倍,他要是来了我得好好损损他,不然他还真以为自己做的饭特出色呢!”

“好,这话我记下了,回头和他说道说道”,缘下挑起眉梢,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

“别!别啊,仙君!一清最记仇了,他要是知道我嫌弃他做饭难吃,得把我赶出去才罢休啊!”,外头能说道两句,要是真被一清知道那还是太危险了,安歌只能认怂。

“噗呲……你竟也怕他三分”,缘下绕事好奇,“你们俩平日里倒是和和气气的”

“我那是不和他计较,我还指望他能多教我点东西呢!”,说着夹了个肉丸子,重重的一口咬下,内里醇厚味美的肉汤一下涌出,满口都是香浓馥郁。

“仙君你吃不着的话闻闻也行”安歌笑着调侃道。

“……”

小摊位上本就人多,走路说话基本上都能贴着人。安歌和缘下这一对话来话往的,在旁人眼里就显得十分怪异。

“哎哎哎,你看!那姑娘怎么自言自语的?”

“啧啧,怕不是这有点毛病啊。哎呦,快走快走,我听说这种人容易发疯啊”,妇人用手指了指自己脑袋,低声侧目说道。

旁人的这些碎语自然是会传入安歌的耳中,但现在她只顾着吃,毫无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但缘下同样也注意到了这些异样的眼神,他猜不出安歌是否介意,毕竟是他引起了这些无趣的猜疑。

“吃完我们可否回去了?”缘下已不愿待在这嘈杂的世间,和本体一样,都喜好清净祥和之地。

“太快了吧!还没逛完呢!”

缘下皱眉,不语,眼睛看向别处。

安歌突然就涌上来一股委屈劲,顿时吃得都不香了。难得下一次山,仙君不但不开心,还急着回去,还不理我!

“仙君要是没这个兴致,您自己先回去吧,我识路,不劳您挂记”,剩下的点儿甜汤安歌都没了心情喝,耍起了小孩儿脾气。

缘下知她恼了,叹了口气无奈道:“与个没有实体的魂体在凡人的底盘上,在他人眼里,你自言自语,成个怪异之人”,说着眼神示意安歌看向店家。“何来兴致一说?”

果然,店家用余光倪着安歌,嘴里还和他人叨叨不停。安歌望过去真好撞见了店家的眼神,店家一惊,握着面团的手一哆嗦,牵动着肩膀也打了个寒颤,迅速收回了眼神。

啊,真是糟透了!

“仙君,我们走吧,这里不欢迎我们呢。”

“嗯,去河边走走如何?”

这条街道旁有条不算太宽的河,是篁山上瀑布引流而下汇成,成了潞水镇村民们的母亲河。

沿河的小路灯火照明不佳,灯影明暗致川流。脚下的青石板蒙上一层忽闪的暗黄烛光,河面水波不兴却泛着粼粼波光,周遭的嘈杂人声也消散不少。安歌垂着脑袋,手中的花灯变得格外明亮,跳跃的烛火映在耀黑的眸子里,五官在明暗交接处透出清和温润的气息。记得小时候于阳城每年也会有热闹的庙会,宋老若是在宫中没有奏乐的差事,便会领着一大家子去瞅瞅这闹市。小孩贪玩又喜欢新鲜事儿,宋老和夫人两人合力都会看不住东跳西耍的三兄妹。往日的记忆和眼前的景象重合,安歌虽不是个敏感又念旧的性子,但离家远了也逐渐感伤起来。

“此番也是我的过失,哪有这样做陪同的”缘下无奈道,他一路也感知到了安歌逐渐失落,一时不知如何安慰。

“没事的,仙君”安歌抿着嘴似是像说点什么,但又觉不妥,话说多了反而不好,还是聊点别的开心事儿。

安歌瞥见河面,“欸,仙君你看,有河灯!”

原本平静的河面此时稳稳飘着几盏莲花形状的河灯,做工十分细腻,内里灯芯燃着细细的烛火,花瓣上的花纹在烛火中清晰可辨。显然是上游不远处有人在放河灯,不知是不是亲手编制的,这河灯设计的真是巧妙的很,夜里风徐徐,但‘荷花’蕊当中的烛火却稳稳的闪烁着。

“想放河灯吗?去街上看看有没有卖吧”,缘下提议。

安歌眼睛一亮,欣然应允道“:好啊!仙君,我们快去看看!”

两人刚转身准备往人流多的街道去寻,耳间听到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步子轻巧有劲似是一人,且像是特地来找两位,蓦然在身后顿足。

“姑娘?”

来者是两位年轻女子,两人皆身着玄色锦衣,胸口处绣着一只腾云的黑金麒麟,呲牙怒视,煞气重霄。其中一位女子高挑修长,少有的英气刻画出硬朗的棱角,双眸深沉不见底,也透不出一丝生机,面色寂白,不笑不语宛如假人一般。而另一位身形小巧纤瘦,怀中抱着两盏莲花河灯,一双杏眼里映着远处的灯火,灵动的眸子里闪着柔情,应是她喊住了安歌。

安歌有些茫然,她与这两位并不相识。

“姑娘怎的一人在这里儿?不害怕吗?”,抱着河灯的少女好奇地询问道,声音婉约清脆,殷红的唇瓣泛着微光。

“额…没…不害怕呀…我们正准备走呢!”,那少女的脸庞靠得极近,虽带着浅笑,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安歌却不由得寒颤了一下。

“你…们?”,少女眉尾上扬,拉长了语调,脸上没有过多惊讶反而意外的平静。

“没…就我……哈哈哈……”,安歌慌忙意识到说错了话,嘴不利索得“解释”道。

原本以为少女会为此对安歌有所疑虑,但却未然。

“要一起放河灯吗?”,少女将怀中捧着的几盏河灯递与安歌,“我自己亲手做的,做的不好姑娘可别嫌弃呀!”。

安歌为难的看了一眼旁边的缘下。缘下摇头不语,表情异常严肃,微微蹙眉,眼神示意安歌看向少女身旁站着的女子。那女子从头到尾竟一只保持着睁眼不眨,神色诡异。

“额…不用了谢谢”,安歌警惕得谢绝了少女的好意,此人恐来者不善,缘下现下只有一魂在身边,也不知有几分灵力,对方无论是人是鬼都应速速离去,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才是。

少女仍是浅浅一笑,“她是我府上丫鬟,性子怪了些,吓着姑娘了,实在抱歉”,说完她又回头对身边的女子说道:“做人要懂礼节,还不快给姑娘道歉”。

“不用了,额…时候不早我得走了”,安歌转身准备离开,眼前的少女一把牵住了安歌的手,“姑娘别这么说,相识一场也不为过嘛?”

安歌惊愕了一瞬,手想要抽回来但又不知使多大的劲儿,才不显得那么奇怪,抿着嘴僵硬地笑了笑。

少女身后那个看似不寻常的女子突然深吸了一口气,眼睛也随着呼吸的急促灵活的眨动,“抱歉!”,她的嗓子已经嘶哑到几乎听不清,嘴唇颤了颤,也不知后面又说了什么。她一说完呼吸突然就平稳下来,低着头没了动静,微亮的烛火闪动在她的脸上,没有暖色而比先前更加寂白了些。

“她怕生的很”,少女将手伸在她的面前,她并未擡头看,在腰间掏出了一把漆黑的木棍,大概一尺,看着不像是法器或者兵器。

“姑娘,快来!”少女展颜而视,拉着安歌走到河边小石滩。安歌回望了一眼身后的缘下,见着缘下也动身跟来,心里也稍稍放下了些警备。在看向缘下的时候,余光瞥见那位女子任然站在原地,手里也拿着根漆黑的木棍。

“这个是?”安歌指着少女手里的木棍,问道。

少女蹲下身来,将手中的两盏河灯放置水面上,将木棍对着灯芯,只见那木棍与灯芯的连接处燃起来一簇小火苗,木棍被收回来之后灯芯也已经点燃了。

“是点火的器具,碰到蜡会产生火,要不要来试试?”,少女将另一盏河灯和木棍递与安歌。

安歌还是第一次见凡人所造的器具这么神奇,就像一清平时用的聚灵灯一般让人惊叹。学着少女的样子,也蹲下身去,木棍在接触到灯芯的一瞬便产生了火苗。

"哈?好神奇啊!”,安歌将手中的木棍仔细看了一遍,它通体漆黑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姑娘,等会儿一个人回去,可得小心了些。“,少女伸手将安歌手中的木棍拿了回来,嘴上挂着笑,声音却冷了半分。

”什么?”,安歌并未听清她的话,木棍被拿走了,她还想问清如何制作这点火器,擡头疑惑的看向少女。

头微微有些沉,眼睛也无法聚焦,安歌使劲儿的眨眨眼,眼前的事物颠倒错乱,亦真,亦假,恍若虚镜。

“轰…轰隆隆!”,河边的小片竹林里传出了震耳欲聋像是火药炸裂的声响,镇上的人群听到巨大的声响都惊慌失措地尖叫窜动,一片混乱开来。

安歌离得太近,被震得短暂的失了聪,耳朵里发出嘶嘶的鸣响。

等她眼底有了些神识,整个人清醒过来时,眼前却没有了少女的身影,但还是在河边的小石滩上,镇上的街道上人影憧憧。安歌下意识的回头寻找缘下,但这石滩上根本瞧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林子里好大的声响!怎么回事?安歌疑惑的跑进了竹林。

仙君是看我贪玩先行回去了吗?安歌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依旧灯火通明的街道。不会啊,仙君不可能一个人先走的呀?

安歌跑进竹林去寻时,林子里已经没有了声响,被震动巨响扬起的石沙一不小心就迷了眼,竹林里弥漫着黄色的烟雾,完全看不清里面是否有人。

风声划过耳侧,安歌揉了揉眼睛。突然身旁闪现了一个黑影,修长高挑,离得极近,却看不清面相。安歌窃喜,一句仙君还未问出口,那人瞬的举起了手中形似长棍的物体,猛地快步冲上前来。脚下的枯叶被踩得发出低沉的沙沙声,那人毫不犹豫地欲朝安歌头上一击,棍状的武器扬起时带来了冷冽决绝的风,直接将安歌震慑地失去了逃生本能。

“山河!”,黄色迷烟里传来少女的声音。

黑影手中的武器顿住了,身影微微颤动了一瞬。

“啊!”,胸前一股巨力袭来,安歌后背撞在了身后的竹子上,那股强劲的力量穿过胸膛,击断了身后的竹身。受了这一击的安歌直接倒地,口腔里散开浓烈的血腥,她挣扎着擡头想看清那黑影,但一动作就连带着胸腔里撕裂般的痛,她蹙着眉咬紧了下唇。嗓子慢慢的淤积了不少液体,安歌松开被咬破的下唇,张开嘴,她的每一口呼吸都是带着剧痛的,安歌尝试着移动四肢,但是四肢像是已经断了一般毫无知觉。她绝望的红了眼,额头的冷汗逐渐打湿了苍白的脸庞,因为呼吸实在太过疼痛,安歌试着憋气来进行缓解。

竹林里传来了遒劲有力的脚步声,安歌警惕地睁开眼。只见一瞬一瞬闪烁着的绿色剑影穿梭在迷雾之中,灵力充沛运作有力,精光黯黯青蛇色,剑锋冷咧,剑身上行云流水般的精妙浮雕,是一把上等法器才有的气势如虹。一刻后,剑隐了锋芒,落入了剑鞘。

黄色的迷雾迅速的消散,安歌看清了剑的主人。缘下和一清一前一后的在竹林里搜寻,迷雾被剑气清散开后,迅速注意到躺在地上已奄奄一息的安歌。两人皆是急切的冲上身前,缘下一手伏在安歌额前输入灵力,另一手给安歌清理身上覆盖的枯叶。

“师尊,安歌神识尚在,无需聚灵,弟子先去寻您的一魄。”

“小心行事,切莫逞能,山脚汇合”

“是,师尊!”

一清踩着枯叶朝竹林深处继续搜寻。晨光熹微,早间的晨风吹得竹林刷刷落叶,不远处的小镇上传来渔民们归来的声音,竹篓的碰撞声中掺合着鱼儿打水的欢悦,还有屋里幼童的啼哭、街角里的狗吠,都是生命的迹象。安歌忽然间就很想宋老,想要像小时候一样摔倒了,窝在宋老的怀里疼得哇哇哭,宋老哄道:摸一摸一会儿就不疼了。

缘下缓缓将安歌的头擡放至手肘腕处,另一只手从安歌的小腿腕处穿过,平稳地抱起了伤势渐佳的安歌。

“可还有疼痛的地方?”,缘下召出身侧的佩剑,正欲御剑回去,见安歌眼眸似恢复了些神识,担忧询问道。

安歌身上的疼痛已经缓解大半,胸腔里积液也消失了,但四肢任无法恢复行动。她咧着嘴,苦笑道:“仙君,我不疼了”。

“我先带你回去”,两人在山脚遇到正好赶回来的一清,一清神色忧虑,见两人已平安归来,遂缓解一丝。

“仙君,弟子已寻遍篁山附近十里,未见可疑之人;弟子又用聚灵灯搜寻魂体,任未果。可要去告知观主,请他助力?”

“我心中有数,先回竹屋给宋姑娘疗伤”。

“师尊,弟子……弟子怀疑这是观主设法想害您,不如我们现在去观…”

“好了”,缘下打断了一清的话,回头看着已神色恼怒的一清,无奈道:“我亲自去询问,不要乱了方寸,眼下救人为重”。

看着缘下御剑而行的身影,一清用力捏紧了手中的剑柄,倏然又暗暗放开了力道,心中隐约不安。

三日后,安歌已无大碍,经脉活通,又恢复了状态。

安歌将当日所发生的事情细细告知了缘下,担忧问道:”仙君,您的一魄是否未归?“。

一清跳出来,说话火急火燎地:”整整三日,篁山方圆十里寻了不下十次,师尊本体任然无法感知到那一方魂体,你知道这对……“,“咳!”缘下轻咳示意一清闭嘴。

”一清,多说无益,是我欠缺了考虑,此事和宋姑娘无关,这人是特地为了我而出手。接下来,这位幕后之人会再次出手,心中不乱,才可抗敌。“缘下说完,转身拍了拍安歌的头,”此事无需自责,我和一清会尽所能,护汝周全“。

安歌看了一眼有点委屈又有点气急败坏地一清,心中任无法释怀。

“仙君,我会助您找到心怀不轨之人还回魂体,我见过她,我识得出那女子。”

“你确定不是拖后腿?”,一清打岔道。

“嗯,那辛苦宋姑助我一臂之力”,缘下未苛责一清的无礼,眸中透着一缕微光,真诚且温暖。

安歌被缘下眼中的光,晃了一下神。这种被认可的感觉,还真是奇妙。

”额……对了,那两个奇怪的女人身上穿着的衣服,上面绣的图腾是黑金麒麟。如果那根木棍是她们的法器的话,那她们应该就是擅长用火的法术。哦哦哦,还有还有,她们其中一人的名字应该叫山河,大抵是山河无恙的山河。",安歌滔滔不绝越说越起劲,感觉自己马上就能揭开迷雾抓住那幕后之人的贼手。

缘下眼底愈来愈深,眉心紧拧,擡头和一清对视一眼,两人皆已了然。

两人安抚好安歌之后,去了茶室。

“师尊,这明显是那妖兽潶亓搞鬼!”,一清后脚一迈进茶室就按耐不住怒火,“观主答应我们相安无事,现在他竟出尔反尔,若不是他授意,那妖兽又怎会又对师尊下手?”

“不可妄自猜测”,缘下转过身从伏案上拿起一个木制锦盒,没有打开而是将它放在了袖下收好。

“或许观主并不知情”。

缘下沉下声,又道:“我知道潶亓要除是自然,我没有把握将此事处理干净,到时又如何护观主周全”。

一清一时哑然,顿了顿道:“他这种人值得?可笑至极”。

“师尊,这么多年了,您已经按照老观主的遗愿祝他成了大业,这些还不够吗?您还想被观主困多久?”

窗扉被突如其来的寒风吹得“砰”地一声,合上了。外面已经变了天,乌云漫布到了天际,远处刺白的闪电划开了半边沉寂的夜幕。

缘下想起十年前的某一天,他唯一的亲人恳请自己要去扶持自己的亲哥哥。

“郢祈,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和他争,你要助他让清篁观在仙门百家中千秋鼎盛,清篁门派名扬四方,好好坐稳这个位置!”

“你答应我!咳咳咳……”

父亲至始至终都没有怨恨过他,那我呢?谁在乎过我?

要做到心里有多如止水才能与他相安无事,我所背弃的亲情还是道德,说到底一直错的是我吧!

“我若将他昭之与众,也是父亲不想看到的”,缘下上前将大开的窗扉合上,雷声被隔在屋外,只有闷闷轰雷的声响。他忽然道:“我去清篁观中一趟,好好保护宋姑娘。”

“师尊,你一人去我恐有危险,我去请和知山仙师助您”

缘下脚下一顿,回道:"不必,去的人多了,会让观主认为我是去问罪。无论事出如何,都不可和观主产生矛盾。"说完,呼剑而出,御剑凌空,朝清篁观而去。

"启禀师尊,观外缘下仙君求见……只他一人"

"何事?"

“回师尊:缘下仙君说,需当面与您说……还说,带了您想要的东西”

郢椫为眉梢轻扬,似是对屋外弟子的话感了兴趣。

“叫他进来吧”

缘下推开眼前分外熟悉的木门,屋内的陈设也还是一点没变,空气中还能细细闻见父亲喜爱的檀香。

“你来做甚?”,在打坐的郢椫为擡眼凝视着多日不见的弟弟,“不是不愿见你这个兄长吗?”

缘下双手作揖,“拜见观主,今日前来,我有一事相求”。说着将袖下收着的木制锦盒拿了出来,放置在观主身侧的茶案上。

“是什么?”

“父亲领我回来时,给了我一只朱雀的羽。我知道这世间只剩两只,而另一只在你那里。你一定很气恼另一只在我这,所以为求观主相助,我愿亲手赠予观主”。缘下眼神缓缓扫了一下锦盒,又道:“还望观主不要嫌弃”。

郢椫为眯起狭长的眼,擡手向茶案上伸去,错开锦盒端起了玉石茶盏,嘴角溢出一声浅浅的笑。

“你竟会来求我?怎么,一向冰清玉洁不沾凡事的清篁观二公子,怎的还会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薄唇印上茶盏边缘,他又停下来继续说道:“我来猜猜,难不成是为了你身边那个姑娘?”

“不是,是为了我自己”,缘下正声道“我与潶亓殿下有一事相谈,事关生死,故来向观主寻求如何面见殿下”。

和潶亓有关的事自然还是找观主最有效,谁不知道这潶亓是个缠着清篁观观主的主儿,两人明明一邪一正,按道理说应该避而远之才是。却不知那殿下犯了什么浑,一天天净往这仙山道观中去。称他潶亓是位殿下是因为他的父亲是前任魔界的西界君主,如今已经是新任君主临政,新君主念及旧情,给了这个“小殿下”活着的机会。将它逐出了西界,一番磨难成了天魔边界处,幻魇元地的霸主,此地煞气滔天恶鬼成堆,仙魔两界深知治理起来耗时耗力,便一直耽搁至今。如今这里成了百鬼纵魅的修罗场。

“你找他做什么?”,郢椫为冷语道。

“观主放心,只是询问前些日子山脚遇到的两名奇特女子的事情”,缘下缓缓上前一步,凝视着郢椫为的眼睛。“这两名女子是舍弟曾经相救之人,如今她们身穿黑金麒麟锦衣又行不当之事,我自然要寻殿下了解情况。其他的事我并不感兴趣,观主在担心什么?”。

“咳咳”,郢椫为饮茶的手一顿,沉眉一笑,“啧啧……还说不是为了女人。我自然是担心你被凡情所困,不过,你想见殿下那也得看他想不想见你了。”

“他自然是肯见我的,只是我比他更急”。

郢椫为没再说话,倪视着眼前的人,心道该是让他见还是不见为好。

正在此时,屋外弟子禀:“师尊,殿下派人来请您去往潶亓殿,还说有要事相谈。”

缘下此时心里已经了然,面上毫无波澜,询问道:“观主,缘下是否能同您一道前往?”

“不可,若殿下愿意见你,我会带你去见。那两名女子不过是个凡人而已,即穿了锦衣便是对殿下来说有些用处,暂时还不会有生命危险。”郢椫为暗暗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缘下定有所隐瞒。但为了自己的利益,他果断拒绝了。

幻和元地,潶亓殿外。两名玄衣女子径直入殿,看守的小鬼见来人身着锦衣上有黑金麒麟的图腾,又手持火器黑藤长棍,皆不敢上前拦截。

“殿下,我给您带来了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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