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回頭,已無人守候

整整一個上午,在家裏碼字,頭腦已經混沌,於是出門閒逛。

信步走出家門,雨停了,初春的空氣涼爽怡人。

都市的街頭人來人往,那些繁華和熱鬧都是別人的。過了四十歲以後,對物質的需求變得很淡。對於購物,失去了興致。走着走着,️又拐進了書店。

隨手拿起一本安妮寶貝的書,在書店裏席地而坐。這本書叫《眠空》,書中記錄了一些作者的散文隨筆。

語言有些零散,但依然能夠打動我。安妮寶貝的文字似乎有一種魔力,讓人被她的文字裹夾着,在漩渦中不斷往下墮。

讀到她描寫父親的段落,“在這個蒼茫的人世,還會有誰一直等着我,又會有誰這樣忍着難過甘心讓我遠遠走掉。我帶着行囊在這視線中默默轉身,不曾想過某一天會有訣別。”

忽然間眼淚不可控制地落下來,心痛難耐。

父親去世九個月了,內心深處有一塊地方依然不能觸動,一動便痛徹心扉。

這世間,一直默默守護你,一直站在你身後的能有誰呢?

“奧修說,死去的人,將在他生前所愛的人身上收回他的能量,這些能量會被他帶走。因此,那個被愛着的人,會感覺到自己的身心被挖掉一塊。”

父親走後,我被挖掉的心,總是隱隱作痛,再也無法復原。

偌大的圖書館,一瞬間變成了悲傷的海洋,而我是飄蕩在海上的小舟,風雨飄搖,無法渡岸。

眼淚滴在書頁上,每一個字都氤氳出別樣的情感,像一朵綻放的素白的花朵。

我一直是一個淚點很高的人,不會輕易掉眼淚。但是,在經歷了生死離別之後,忽然變得很感性,心變得越來越柔軟。

昨夜,又一次夢到父親。他打來電話說,“丫頭,來看看我吧,爸爸病了,好痛啊……”

夢中我正忙着參加一個重要的考試,正要進考場,接到電話心急如焚,“爸爸,等我考完試馬上來看你,你等等我,好嗎?”

“爸爸等不了啦,丫頭。”

我着急地從夢中醒來的時候,淚水已經打溼了枕頭。

我告訴自己,今生再也沒有機會去看父親了,他已經走了。

從前,無論面對什麼事情,縱使感覺前無去路,總是感覺至少身後還有退路,大不了轉身,身後始終有一人在守望和等待。

送走了父親,忽然感覺,只能咬牙往前走,身後已無人守候,自己已經沒有了退路。

年輕的時候不懂得,隨着年齡的增長才發現,你所珍愛的東西會一件一件失去,如今才懂得什麼叫珍惜。

或許我們並非一無所有,可世間情愛萬種,哪怕情濃時海誓山盟,你能篤定這情能永遠不變?世間好物不堅牢,往往越是情深,越是易碎。

唯有父親的愛,渾厚深遠,默默不語卻亙古不變。

曾經讀到文友的一篇文章,其中有對於疾病和生死的看法:

某某患了重病,花了鉅額醫療費也沒見好。有意義嗎,明知道治不好還要治,拖累家庭,於社會也沒有貢獻。 就算你意志堅強又怎樣,一不能盡孝,二不能爲社會做貢獻,三要拖累家人,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我知道言論自由,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想法,但是忍不住在下面評論:

沒有經歷過生死離別的人永遠不會懂得失去的痛,有的人哪怕你傾盡所有也會覺得遺憾和虧欠。

父親走之前,病了整整一年,我陪着他輾轉大小醫院,後來病重了,看着他的身體一日日衰弱下去,明知道他大去之期不遠了,卻依然不願意放棄哪怕一絲的希望,想要救治他,挽留他。

自己心中所愛之人,哪怕他老了病了,他的存在,在愛他的人心裏,依然意義非凡。

人生的某些意境,你要經歷了纔會領悟,那些曾經聽過的歌詞,在多年後的某一刻,纔會深深刺痛你的心。

正如李宗盛歌裏所唱:

“越過山丘 才發現無人等候

喋喋不休 再也喚不回溫柔”

當你跨過萬水千山,在歲月的盡頭,已是無人守候。

此刻,捧着書淚眼婆娑的我,忽然間心中頓悟,這一份默默守候的責任和情意,已經由父親傳遞給了我。

現在,該由我來默默守護自己所愛的人,每當他轉身,還有我在身後。

生命輪迴,而愛,生生不息。

但願,這種無人守候的失落與茫然,你永遠不會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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