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雪蘭今年開得最晚，臘月二十以後竄箭，正月初三吐蕾，到初十紅色的和黃色的才各綻開幾朵。記得前幾年，都是趕在小年前開花，大年時刻開得最茂盛。即便是去年稍遲了幾日，但是大年前也還秀出蓓蕾了。
窗臺上的花都是愛人養的，雖說愛人算不上是養花高手，但我敢說她對花的喜愛不亞於任何人。家裏，辦公室裏，樓道里，都有她養的花。難得的是，愛人總是十分殷勤，多少年來，不管到哪兒，哪些花什麼時候澆水，什麼時候施肥，什麼時候鬆土，什麼時候遮光，從來不嫌費事。受愛人影響，我自然也喜歡養花，但頂多算是個幫手。
相比陽臺上各種花草，香雪蘭是冬天最美的期待。各種花競相開放的時候，頂數她最豔麗、最活潑、最憐人。特別是她開得最應時——我以爲。愛人對時日把控的好，中秋時候，家家歡聚，喫月餅，賞月，期待團圓。愛人這一天，卻要把香雪蘭種子下到盆裏，澆足水，覆上一層薄膜，期待着在漫長冬季裏看到粉紅的和金色的花開。記得第一年的時候，正是在春節前兩三天開的花。雖然只有一盆開着紅色的稀疏的幾朵，但是感覺那個春節，我們的居室裏特溫馨，特浪漫。
愛人頗喜歡拍照片，在朋友圈裏曬，從初出花蕾，一直曬到花香四溢。惹得很多親們豔羨不已，提早討要留幾粒種子。
愛人的妹妹和單位的同事家後來都養香雪蘭，那些種子還是她提供的呢。愛人心細，那年香雪蘭種子成熟了，仔細地收起來，翻檢一下記錄，看都哪些朋友跟她要過種子，之後便分出七八粒一包，畢竟結的不多，只能這樣纔不至於落下哪位，慢了親們的意。
同屬蘭花的一種，香雪蘭也是詩人們冬天藉以抒情的物種，因爲她的花色豔，花期長，從最寒冷的冬天一直開到春，便會有很多詠頌她的詩賦。附庸風雅，那年我剛學寫新體詩，也裝模作樣的作了一首《五律》，“清芬開朵朵，綺霧滿芸軒。六出凝精蕊，三經入福門。懷琴扶秀色，對月哦芳樽。朝夕依紅粉，歡欣豈莫言”，大體記錄了當時日日賞花的興致。此後沒每一年，愛人都如期把種子下到花盆裏，一盆兩盆三盆四盆，窄窄的窗臺，淺淺的陋室，香雪蘭幾乎驚豔了整個冬天。後來知道，香雪蘭其實只要早些時日下種，並非一定要等到春節纔開花的。去年，朋友圈中陳旭老師第一個爆出香雪蘭竄箭的消息，大約還沒進臘月。幾日後，詩社中又有幾位育花的高手紛紛曬出芳照來，大家稱羨不已。
因爲一年前小外孫的降臨，愛人每天忙於伺候孩子和她的媽媽，從此徹底打亂了我家的秩序。愛人像陀螺一樣，每天從早晨六點未到起牀，開始燒水、洗衣、做飯。單是做飯這活，就最爲辛苦。孩子舍奶之後，她的飯要和大人分開做，愛人至少一天要做六頓飯。孩子的飯尤其要求精細，而且因爲偏食，有時做了未必喫，還有重做。顧完大人，再顧孩子，從開始洗菜開始做飯第一道工序，到最後收拾完碗筷，常常一頓飯，要兩三個小時。三餐之間，愛人還要幫助女兒照看孩子，清理房間，拾掇雜物，洗洗涮涮，一整天不得休息，甚至連半刻鐘屁股挨牀的時間都沒有。近兩年來，愛人在家幾乎每天都是忙到晚上八九點後才得歇息。女兒身體弱，而我幹家務又是外行，女婿在外縣工作，經常住在單位，都幫不上什麼忙。愛人累了，實在挺不住了，便埋怨說，這家裏，兩個小嬰，一個巨嬰。都可她一個老太太伺候。兩個小嬰，自然是小外孫和她的媽媽，而這幾年，愛人便抱怨我爲家裏的巨嬰。可是不管怎麼抱怨，活一點不能少幹，僅此而已！
去年十一與中秋節同日，我家的香雪蘭種子如期種了。沒幾天就長出了尖尖的嫩綠，勻稱的佈滿了一層。那時燕子也只剛剛飛走，冬天的客人還沒有到來。陽臺上就儲備了春天的信息，着實讓人興奮。然而，倒是因爲愛人太過繁忙，而我又確實不像她那樣把喜愛投入到養花上，沒能幫助及時澆水照看。長出來的纖細的弱苗，受到了異常的冷落，莖葉枯萎，也不似往年那樣潤澈了。當看到朋微友曬出來的豔照時，自己於香雪蘭的喜愛，也差不多停留在對往年的回憶，寄託在自己的詩詞中。“問情香雪幾時開？去年花盛一軒臺。”
不過，香雪蘭終於開了，雖然晚了些，但是仍然掩不住她的生氣。而且在幾乎所有的花匠們都已疲倦了審美視覺的時候，獨有愛人的兩盆花開的燦爛。尤其是在和煦的陽光照耀下，陽臺上茂盛的莖葉上，一盆火紅紅的，一盆金燦燦的，一連幾天，一天比一天惹眼。即便是忙碌中的愛人，也終於能夠有心情在她的花前，抱着小外孫恣意拍照，分享成果了。儘管小外孫還不知道賞花，但是感覺到，此刻她也一定能夠體會到姥姥的快樂。
望着滿心歡喜的愛人，我突然生出一種莫名的感嘆。小外孫剛剛一歲半，而她的媽媽卻已過了而立之年，然而帶一個孩子卻這樣的艱難。現在的家庭，生活壓力按說不應該有這樣大的壓力，年輕人應該有足夠的精力養育她們的兒女，何況只一個，不似上一代那樣的四五個、七八個。進而又想，她們的父母，操勞了一輩子，年歲也差不多過了花甲，到了保養好自己，規劃晚年生活的時候了，假使她們有能力，自己帶孩子，她們的何以會這般操勞？她們的生活何以比工作時更慘淡？可是，顯然，她們都還做不到。
夕陽無限好！陽臺上的香雪蘭開的也好，雖然只是晚了點，老人們生活也會這樣美好嗎？
宏波於2021年三八婦女節，香雪蘭花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