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鄰右舍閒話長

張愛林

今年打工早回來那麼幾天,之前的一些變故忽然間令我腦洞大開,就象熱衷於武功寶典的人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脈,雖說算不上登峯造極,也有些大徹大悟,看透了一些人生玄關,於是便動了賣車的心思。

這臺十馬的時風三輪車買於公 元兩千零三年,己陪我走過了十幾個春夏秋冬,剛買下的那年,我還沒有搬到新家,老宅雖說地理位置有點偏僻,但老話說,要想寬,住村邊。住在邊梢外國的山高皇帝遠,確實逍遙自在。不象村裏中居的地方那樣窄狹,長出胳膊橫出腿的沒人攔你,隨你可勁兒地折騰。新車到家後,立馬用石塊壘牆,找來一些棍棒圪欄兒,從靠近山坡的地方依山就勢,搭了一間簡易車庫,雖然比不上青堂瓦舍的正經房子,但遮風擋雨己經足夠了。加上我對三馬車嬌養客氣兒地保養,五六個年頭過去了,它還新鮮貨豔,跟新的不差上下。
但是有一樣,離皇帝遠也許是件好事,但離水太遠就成了弊端,爲了解決喫水問題,曾多次找村委反覆磋商,正好村裏也有過幾次水網改造,但到了具體實施的環節又發現了新的問題:那條盤山小道是在山腰間的山石上鑿出來的,爲了找平,淺淺地墊了一層薄土,即便鋪了水管兒,也只能方便春夏秋三季,到了冬天,天寒地凍,一定會把水管兒凍裂的。於是空吆喝一陣就偃旗息鼓了,等有了機會再另謀良策。
最後,村裏爲了體現黨的溫暖和政府的關懷,經過黨員和村民代表多次研討認證,一致認爲在目前國民的生活水平普遍提高的當下,喫不上水的情況,確實算得上需要照顧的對象,於是,在村裏解決無房戶住宅時,以絕對優勢被列入分配宅基地的名單裏,蓋了現在的新房。

搬到新家,喫水問題是解決了,但也隨之失去了舊家的地理優勢。土地,作爲一種日趨緊俏的國有資源,近幾年國家加大了對基本農田的保護力度,提出了“但留方寸土,交與祖孫耕”的戰略性決策,農民建房面積是有嚴格規定的,批條上明文規定二分二釐,最大優惠可浮動到二分五。左鄰右舍的宅基地本來就十分緊張,莊戶人家誰還沒有些餘磚剩瓦,破匡爛樓、再加上七零八碎的雜物,二分五的住房面積,就顯得格外拮据了。按規矩,水流就道,大門通街,大街是細和的,細和就是公用的意思,既是公用,誰都想多佔點,大家便一擁而上,就那麼大的地兒,稍不留神你就得出界。在那些精打細算過日子的老百姓眼裏,你要隨意越了地界,多佔了別人的地盤,堪比過了國境線,舉家上下,立即同仇敵愾!尤其是蓋房時,更是寸土寸金,寸土必爭,爲了幾寸滴水反目成仇的大有人在,對薄公堂的屢見不鮮。
在農村也是講先來後到的,先來的爲主,後到的是客,客隨主便麼(沒毛病)!沒辦法,誰讓我是後者呢。後者就是弱者的代名詞,猶如大清時代的華夏,勢單力薄,弱無外交,舉步維艱。

有一天,太陽西斜,我獨自站在自家門前,身傍有一叢從別處移來剛剛有了點生機的小青竹,看着太陽的光輝被參差不齊的無數房頂分割得支離破碎,我的身影映在竹葉上,也被照得斑駁,不禁顧影自憐,一陣輕風掠過,真有點四面楚歌的悲涼味道。爲了打造睦鄰友好的安定局面,我不得不夾着尾巴做人,在利益上常常退避三舍。

剛搬來那會兒,由於各種設施都不健全,周邊關係搞的分外緊張。我所有的舉動,都象共和朝鮮國動了玩核武的念頭,左鄰右舍立即躁動不安 ,站出來強烈抗議!

新家的正前方對着兩座宅院,而且兩家都不是省油的燈,房子主體都蓋好了,大門的位置卻遲遲定不下來,往東留門,正好對着左前方後牆上的那扇窗戶,人家不樂意,說這是大口喫小口,你還讓不讓我們活了,於是,我就犯難了,這家的男主人常年有病,有好幾回在生死的邊緣被白衣天使們從死神哪兒搶了回來,都是在鬼門關前徘徊幾回的人啦,命是保住了,但醫院不是慈善機構,看病是要花錢的,之前的一點積蓄也花光了,還東拼西湊,跟親戚朋友借了很多錢,債臺高築,典型的因病返貧。

我好好的無病無災跟一個病人叫什麼勁!往西也不行,往西開個撞山門倒是隨了我的意,這個巷子是個死衚衕,到我這兒正好有一戶住宅在路頭堵個正着,要是留了西邊間的門,往東的地方全成了我的地盤,這樣就能騰出不少的空地兒來。可右前方的人家兒又不樂意,右前方牆上也有一扇窗戶,正對着我的大門,人家不說我是看在左前方的男人有病,心裏便多了諸多不忍。那天右前方的女主人不惜走街串巷,氣喘吁吁地找上門來(還在舊家),哭天抹淚,說我是倚強凌弱,專挑軟柿子捏.......這東也不行,西也不行,怎麼辦?藍球不用留口還得有個進氣兒的地方,我的房子總不能蓋個悶葫蘆吧,我這一急,竟然也急出一點久違了的男人的血性來,不管特麼三七二十一,就把大門的位置定在西邊了!就此跟右前方的那家人結下了樑子,至今還給我記着仇呢。路頭野間的碰個照面,遠遠地就把一張臉扭到一邊去了;並臨時抱起了佛腳,開始拜高人聽禪悟道,之後便在暗地裏大施奇門遁甲之法。

一日,我正在院裏打掃衛生間,聽到街上有動靜,伸頭一看,右前方的那家不知從哪裏弄了一方太行山的青石,卻寫着泰山石敢當,破了牆面,正在那裏佈置東西,一準備齊了硃砂,硫磺之類的邪毒之物,安裝完畢,虎視眈眈地俯視着我的大門,嚴陣以待,單等着看我從此一蹶不振了......
人的三觀大致來源於文化教育,我上學時正好趕上破四舊,橫掃牛鬼蛇神,是地地道道的無神論者,從不相信雲纏霧罩的邪魔之說,更不信不知那弄的一塊破石頭會有什麼神奇的魔力!能讓我從此一敗塗地,所以對此只附之一笑。
一天剃鬚時,剃鬚刀盒上的那塊小玻璃脫落下來,我拿出一點乳膠漆抹在背後,本來打算再貼回刀盒裏,忽然心血來潮,想搞一下惡作劇,就把抹了乳膠漆的小玻璃隨手貼在大門
上。

後來被對方發現後,果然招來更勁爆的還擊。那日清晨開門上廁所,發現那家把一個全新的綁了紅布條的大圓境擺上了窗臺,寒光四射。

不巧的是,也許大圓鏡的威力有所欠缺,或者泰山的那位石兄可能與那位同事聚會,多喝了幾斤(神仙的酒量得以斤爲單位)小酒,神志不清,混淆了東西南北的座標,導致操作失誤,目標發生偏差……一反正沒過多久,他家的老小子把一輛嶄新的125型的五洋大奔停在門口,滿以在自家的一畝三分地兒上不會有啥事情發生,就把鑰匙落在車上,再出來時,傻眼了,五洋大奔在眼皮底下從自家的大門口離奇消失。比大白天撞鬼還叫人驚悚!

右前方的男主人 一氣之下,急火攻心,住進了醫院,花掉幾千塊的人民幣纔算掛了此案,再加上因爲心存僥倖,當年的新農合正巧沒有交費,指望不上政策扶持,整一個禍不單行,雪上加霜,悲殘的無以復加!

搬進新家的第二件大事,建廁所。

在建房程序上雖然把這項工作列在最後,然則,這項工作實在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頭等大事,喫喝就免不了拉撒。管天管地,管不了屙屎放屁,老百姓之所以把這兩件事並列放在天地大事之前,可見它在生活中的位置是何等的重要了。於是,每個家庭,不得不從金貴的建房面積裏擠出一間來,建造這一五穀輪迴之所。

我在這方面卻又撿了一個大便宜:因爲是死衚衕,到我這兒正好前方有家宅院堵個正着,於是我便可以把廁所留在宅外,這也是我堅持把門留在最西邊的真正原因。

可你要平白無故地得了這個方便,談何容易?我粗馬打量了一下,總寬有三點九米,廁所打二米寬,一米長,打成後,還佔不到路的一多半寬。我想大概也妨礙不了誰的利害,於是動手開挖。坑挖好,買了水泥。打了一屋底,正拿着抹子在坑底做面,左前方的男主人過來了,臉色蒼白,居高臨下,在上邊看了半天也不吭聲,兩眉頭擰在一起,就像在觀看一場表演拙劣的地攤上的獨角戲,就一直看,弄得我站在高過頭頂的土坑下舉足無措,如芒在背。

我把抹子放下,揚起臉:
有什麼指教?
他生病之前還是個磚瓦匠,對建築很在行。
你不能這樣挖!
應該怎挖?
你應該順着你的牆根方向順長挖!你打高街(廁所)是爲了自己方便,你這樣挖坑,離我的房子就近了。
我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說,三米八九的空地,高街還佔不到一多半兒……
那也不行,離我近一寸,就多一寸的危險。
說着就要往坑下跳,我趕緊攔住他:
你別下來,我照你的意思挖行不行?你要有個好歹,別人還以爲我怎麼招你了。
我從身後抄起鎬頭,順着我們家牆根方向狠勁兒挖了幾下,他才滿意地拖着孱弱的身子走出了我的煩心世界。
能不煩麼,水泥可不是撿來的,那可是幾十塊人民幣啊。
劊子手!我狠狠的在心裏罵了一句。
我正在唏噓,劊子手又折了回來,從口袋裏掏出貳拾塊錢來:
給,這是你水泥的損失!
不是,不用……我趕忙回絕,他的這一舉動,倒讓我因爲忽然有點小小的感動而顯得手足無措。是啊,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力求自保是所有人的天性,但利己而不損人也是人性中難能可貴的品質!

人們都想事事隨了自己的意願,恨不得整個地球都圍着自己轉,但有些事是人力所不能控制的,比如生死,在我建高街這件事上他是滿意了,卻沒有等到這一出恭之地的正式使用,便因病情惡化又一次住進了醫院,這回白衣天使們雖竭盡全力,也迴天無術,沒法讓生命的奇蹟再次發生。

死神用嚴苛的事實再次向人們發威,它的忍耐也是有底線的!
那時我正在廣州建地鐵維修站,妻子跟我打電話時把這個消息順便告訴我,我聽了好久沒有說話,我不會因爲他阻止過我建廁所就幸災樂禍,我想,如果你是一個思維正常的人就應該尊重生命。
對於生活中鄰里之間的糾紛和摩擦,我們都應該拿出孔子的涵養來:
孔子說,人不敬我是我無才,我不敬人是我無德,人不容我是我無能,我不容人是我無量!
孔子能如此嚴苛的要求自己,受人尊重也在情理之中!

你在想啥?妻子在那頭問我。
沒想啥,挺意外的。

我如夢初醒,放下手機,感慨頓生:人生在世,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以爲能活過幾百歲。爭名爭利,生命不息,爭逐不止,縱然爭得瓢滿盆溢身家不菲,兩眼一閉,什麼你都帶不走。我們老家有句俗話:
七尺棺,走遍天。意思是天下所有人。不管你是達官顯貴,還是平頭百姓,當生命的旅途走到盡頭,末了陪你的只不過是七尺棺木,一捧黃土。這句話雖然說明家鄉的老百姓對天下傷葬文化的認識有所侷限,但對生命的認識還是頗有點道理的。
只不過這種認識缺乏心靈雞湯,大過直接現實而己。
爲了建房,我這臺三馬車可謂功不可沒,爲了裝卸方便,我特意到鎮上安裝了油頂,又拉磚又拉土,省了不少找車的麻煩和費用,新房建成後,因爲沒有車庫保護,日曬雨淋,不上兩年,儼然不見了往日的光鮮靚麗,變得鏽跡斑斑,面目全非了。
走近細看,有好幾個地方的鐵皮都有了爛洞。
我在街上粗馬步量了一下,除去廁所,剩下的地方正好還能夠建個車庫,一擡頭,看到牆上有用紅漆噴上的建彩鋼棚的電話號碼。便拔通了,到底是術有專攻,對方顯然是行家裏手,問詢了大致多寬多長,具體地址,說,行,你別管了,半個小時後就到。
半個小時後,一個青年準確無誤地將一輛電動三輪車停到我的面前,車上拉着彩鋼瓦,型鋼,電焊機,穿一身工作服,顯得專業感溢出,簡單交接一下便操起電鑽,開始從地上打膨脹螺絲……

嘩地一聲,後牆上窗戶的一半被拉到一邊,女主人伸出半個身子:

幹啥呢這是?
我本能地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弄個車庫,你瞧這三馬淋車的。
她打斷我的話:
就你家事多,你瞧你三天弄高街,兩天焊車庫,弄得和尚不能睡,姑子不能安,你能不能消停消停……
我一聽氣不打一處來:
我弄個車庫,礙着誰了,咋就和尚姑子也不安身了?
礙着我了。她說。
我想,你是死了男人,也沒有出家,不能算是姑子,嘴上說:
礙着你什麼了?
影響彩光!
我建得低一點,不會影響你彩光,如果你窗戶再大點,保證連家裏的老鼠窩也能曬着日頭。
低也不行,下雨濺牆!
你就是成心不讓我建這個車庫。
到底明白了,就這個意思!
嘩地一聲,窗戶的玻璃門又嚴嚴實實地閉上了,我心裏清楚,如果再繼續下去,那女人一定風一樣趕過來,爲建一個車庫跟一個女人置氣犯不上。
咋辦?建大棚的師傅直起腰,手提電鑽,看着我,等我定奪,我向他揮揮手:
収工收工!
大棚師傅說;
你看我大車小輛的,工錢……
虧不了你!
……
記得看三國時,我也曾笑話周瑜英雄氣短;勝敗乃兵家常事,輸就輸了,還賠上了身家性命!這回輪到我,車庫沒建成,還白白開了建大棚的兩百元的務工費……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滋味,的確特麼的不好消受……
爲了相安無事,一場建設車庫的大行動被迫取消。
生活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無論颳風下雨,我的三馬車和我一起默默地忍受着。三馬隨着歲月的疊加而日漸陳舊下去,車底鐵皮上的破洞又明顯大了不少。
想想三馬車當年的卓越風姿真有點心痛不己。
在此後的日子裏,我雖表面上裝得若無其事,但建車庫失敗的陰影在我心裏紮了根似的,時隱時現,揮之不去。
爲了延緩三馬車繼續腐爛的速度,我每年都要買幾桶油漆給三馬車塗上厚厚的一層。耗時耗力還耗錢。每每在做這項運動時,心裏便會生出一種深深的怨恨。不管怎樣,日子還得繼續。
去年開春,村裏幾個鄉友到蘭州北打工建收費站,我收拾了一下行裝,跟他們一同前往。第一需要養家餬口,第二眼不見心不煩,糟糕的心態是加快生命衰老的催化劑,我可不想讓我的生命質量跟我的三馬車一起每況愈下。
半年後,妻子在一箇中午給我打電話,說的是她生病住院的事,我一聽十分緊張,那時我正在往收費島上畫斑馬線,只顧擔心妻子,任憑油漆瀝瀝拉拉滴在鞋面上也渾然不覺。
妻子說:現在都好了,是半月前的事,我怕你擔心,就沒告訴你!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長出了一口氣,那顆狂跳不止的心才慢慢平靜下來。
蘭州北的冬天,比我們家鄉要來得早,十月中旬,就下了幾場雪,氣侯突然就冷了,我們收工回家時剛進入十一月。
中午,妻子買了很多菜爲我接風洗塵,喫飯時又提起她住院的事,她說:
人這輩子真不知道沾誰的光,喫誰的虧,你想都想不到,我這次生病,多虧了徐秀!!
徐秀,就是讓我的車庫大業泡了湯的那個女人。
怎麼回事?我停下往嘴裏送菜的筷子,不解地望着妻子。
那天我上平房上曬被子,突然心怦怦亂跳,渾身無力,腳也邁不動了,是徐秀上房收衣裳,見我不對勁,趕了過來,後來又去叫了醫生!
啊,等有機會去說聲道謝的話。我輕描淡寫地說。
妻子說,不是謝,而是重謝!
我伸手摸摸妻子的額頭:
你沒有糊塗吧,是不是留下後遺症了?
妻子把我的手拔拉在一邊,嚴肅起來:
沒跟你開玩笑,徐秀見我不對勁,急事慌忙地下樓梯,還有兩三個臺階就往下跳,你說巧不巧,她那天爐火熄了,拿了塊煤球生火,又偏偏柴放少了,柴燒完了,煤球沒引着,沒燒着的半生煤球,要再生火就不感燃了,她一賭氣,隔門扔到樓梯下,啥事就怕趕巧了,都好幾天了,也沒啥事,這回正好踩上去,滑了一跤,大大的一個人身子重,跌一下就是災禍,小腿都骨折了,咬牙叫了醫生,自己也住了醫院!
你怎麼不早說?我一下不安起來。後來怎麼樣了?人家爲你受了傷,這錢不能讓人家出?
誰說不是!我從醫院回來就拿了錢去給她,她倒怪起我來,說我太見外了,遠親不如近鄰,鄰家背舍的指不定那天就用上誰了!我再給她,她又說起了叫我們重改高街(廁所)方向的事,說那時讓我們浪費了水泥,這回兩清了,我怕提起這事再讓她想起死去的男人來傷心難過,就悄悄兒的回來了。

這是兩碼事,我說,心裏卻想着那句街裏鄉親常說的一句話。

是啊,遠親不如近鄰!遠親不如近鄰啊!

我忽然感到,是我自己太過於淺薄,只把別人對自己不利的因素刻意誇大了!
剛回家的那些日子,那場突如其來,讓全世界人都驚謊失措的新冠疫情尚未到來,我沒事了就訪訪友,續續舊,進進出出的,看到那臺飽經風霜而顯得老氣橫秋的三馬車就會生出一種複雜而奇怪的感覺來。
一日,早飯後,見做過飯的爐火仍然很旺,心血來潮,就索性燒了一壺開水,倒進三馬車的水箱裏,用啓動手柄轉動一下,很沉。停一會兒再搖,輕了一點。又停了一會兒,等我的體力恢復過來,狂轉幾圈兒,猛然發力,三馬車的煙囪裏啪地竄出一股濃煙,接着,發動機發出連續清脆的噠噠聲………
聽到車響,妻子從院裏走出來,一邊用紅色的塑料梳子從黑黝黝的頭髮上往下梳,最近她老說頭髮落的厲害,一邊心疼地把梳子上的頭髮拿到手裏,一邊偏着臉問我,這是唱的那一出?
回來再告訴你!

我飛身上車,踩下離合,掛上檔,一路往東,經過天下第一槐,中原,南原,將軍大道,直奔廢舊車輛收購站……

等我冷靜下來時,手裏便只剩下十幾張一百元的鈔票了。

到此時,我纔想起,好好的就毫無徵兆地把三馬車給賣了,到底欠家人一個交待,也欠自己一個交待……

等到了家門口,看着因賣了車而顯得寬敞了不少的街道,才找到一個說得過的理由:
有些東西,該走的就讓它走吧,舊的不走,新的不來,如今都提倡環保,減少尾氣排放,污染嚴重的車輛遲早會淘汰的。

從另一個層面上講,賣了車,隨之遠去的還有許多不愉快的記憶,人生經歷太多,對這個世界的認識和感悟,也需要沉澱,選擇,新陳代謝。愛恨隨意,往事清零,也是一種不錯的人生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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