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你也可以爲家族、山河、家國立傳——序趙春媚長篇小說《故園風雨》


序│你也可以爲家族、山河、家國立傳——序趙春媚長篇小說《故園風雨》

文/周新華

庚子中,友人李兄來託,說是龍游一位女教師剛出版了一本散文集,叫《紅塵煙火》,想請我到她的新書發佈會上坐一坐。我預先看了看友人轉來的電子版書稿,覺得文字還是很見功力的,就應了邀。於是,記住了她的名字,趙春媚,名字就很有煙火氣。

此事纔過去不久,市裏搞了個文藝工程,有各種作品申報上來,而我的任務是,要在完全保密的狀態下,閱讀其中的文學作品並如實打分。不經意間,我又看到了趙春媚的文字,這次不是散文,而是小說,並且是長篇。這讓我多少有些訝異,因爲在這塊盛產詩歌的土地上,寫長篇小說的女作者並不多。

這部長篇的文筆,有女作者自帶的細膩,有時也不乏男作者常見的粗糲,能給讀者帶來疼痛感。這是趙春媚第一次寫長篇小說,難免有些急,但小說的結構與佈局、人物關係的設定、情節的內在邏輯,沒有什麼問題。至於文字的張力,對一位散文作家而來,更是沒有問題。內容上講,單說書中的地名,也隨着故事的推進,遍及全國甚至東南亞。我是研究地名文化的,特別喜歡在各種陌生的地名中臥遊。讀趙春媚的文字時,我就靜靜地等待文稿中那一串串地名由遠及近,最後定格在金衢盆地。但是,我看不到這些了,因爲申報文藝項目有規定,作者只需提供兩三個章節即可,所以我對此小說的閱讀就戛然而止了。這事,就這樣告一段落了。

就像長篇小說的寫作一樣,每一個故事都有轉折,都要抖包袱。就在我記掛文稿中人物命運的時候,趙春媚突然來信說,她有一個長篇小說已經完稿,快要出版了,問我能不能給她寫個序。我一想,肯定就是那個我沒讀完的《故園風雨》。文稿中那些人物還在我的腦海裏,不曾離開。我還是很想知道這些人物的結局的。

顯然,她還不知道我已經祕密地閱讀過此書稿的前三章,就把全文都發了過來。我把手頭的事放下,專心閱讀後面的章節。我一打開文稿,文中的人物立馬在我腦海裏復活了,各自繼續着他們的命運,走在悽風苦雨的路上。

這本書寫足了主人公趙氏從出生到辭世的一生。從歷史跨度上講,尤其宏大,從民國初年寫到了眼下。這個百年,我向來認爲是中國歷史長河裏大時代中的大時代。小說中的這些小人物,也果然如我所猜測,經歷了喪親、求生、學徒、逃難、逃婚、抓壯丁、抗戰、遠征緬甸、內戰、解放、朝鮮戰爭、文化革命,然後九死一生,原鄉!滿篇的飢餓、疼痛、生離死別、枯木逢春。我喜歡寫長篇,可我至今也不敢提筆去寫父輩親歷的故事,我缺乏這樣的勇氣。但是,我身邊一個小女子,她寫了。這讓我很感慨。

這部在讀者眼裏的長篇小說,在作者眼裏,卻是她自己的一本家族史,她也是這麼宣稱的。那些除了歷史事實以外,所有的演繹場景、虛構的對話、虛構的情節,都可能是真實的。作者只是做了忠實的還原。

我本人除了文學創作與地名文化研究,也喜歡去古村落翻閱各種姓氏的譜牒,從每一本家譜裏的瓜瓞延綿,去猜想這個家族的興衰。相對於那些抽象的、呆板的、千人一面的家譜,僞裝成長篇小說的家族史,一定更具體、更飽滿、更生動。事實上,我閱讀《故園風雨》,就會隨着人物跌宕起伏的命運線,去細細解讀趙氏家族的歷史密碼。我能觸摸到小說中各個人物的脈搏,聞到戰爭的血腥,聽到重逢的笑聲,感受到小人物們被時代巨浪抽打的無奈,以及劫後餘生的大歡樂、風輕雲淡。

這位第一次寫長篇的女子,把宏大的歷史,用家族成員的每一個細節去反映出來,很不容易。暫且不說此書的文筆和技巧,只說說作者的寫作動機吧。我向來認爲,一個小說家的寫作動機,遠比小說本身重要,那是呼應着某一種神祕召喚。趙春媚告訴我,是她家族裏長輩們的那些悲歡離合觸動了她,讓她萌發了爲家族立傳的念頭,並立即付諸行動。我想起羅伯特·雷德福導演的電影《大河戀》,片頭獨白是這樣的:“諾曼,你喜歡寫故事。也許有一天,你會寫我們這個家族的故事,到那個時候,你就會明白曾經發生的許多事情。”我相信,就是那種神祕召喚,讓一位慣寫散文的女作家拿起筆,以寫小說爲藉口,直面自己的家族。我覺得,她寫完最後一個字也會明白“曾經發生的許多事情”。

我放下書稿,看向窗外,窗外,除了窗戶,還是窗戶。金衢盆地的每一個窗戶裏,都是家族,都是瓜瓞延綿、血脈相傳,都是人生,都有傳奇。一定會有更多的寫作者,聽到漂浮在金衢盆地上空的神祕召喚,拿起筆去寫他們自己的家族史,爲家族立傳,爲山河立傳,更爲家國立傳。而我一直堅信,這樣子的每一部家族史,都是中國史的分冊。

    (周新華:小說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衢州市作協常務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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