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處處埋忠魂

二叔在我腦海中的最初映像是源於五兄弟的合照,還有他與二嬸的結婚照。年輕英俊帥氣,五兄弟的髮型都是自然捲,看不出是遺傳了爺爺的還是奶奶的。

記憶中,爺爺滿頭短銀髮,奶奶捲着頭髻,由於終年不洗頭,偶爾梳頭時披下頭髮,且常塗凡士林,有時把抓過油條的手往頭上抹,那頭髮油酯脂的。真不是傳說,蒼蠅叮着也會劈腿。所以,爺爺奶奶的髮質是直到的?卷的?無法判別。

見到二叔真面目是在69年暑期,那年我九歲,二叔攜仨女兒及二嬸,不遠千里迢迢,從寧夏回族自治區中寧發電廠回來。此番探親,應是二叔二嬸是在五十年代中期挺進寧夏,六十年代末第一次回鄉。

這也是二叔最後一次回老家,如今已是92高齡的二叔腿腳不方便,即便想回來也力不從心。再者,爺爺奶奶離世時都未曾抽身回來,關係最鐵的大哥(我爹)去年也追隨爺爺奶奶去了,二叔定然不會再回來。實現了他在奶奶面前發的誓言:江山處處埋忠魂,這輩子不再回家。

雖幾十年不見面,但我們家與二叔家從未斷了聯繫。缺衣少糧那些年,二叔每年寄全國糧票接濟我們,逢年過節報個平安。沒電話年代通個信,有了電話歲末晚上準時八點,必傳來二嬸的聲音:大哥大嫂,新年好啊!

我與二叔再見面,緣於我二哥的邀請,或許也是爲圓了老爹的意願,年漸蒼老的老爹,平日裏總叨叨着,遠在他鄉的老弟,不知此生能否再見,若是動彈得了,想去寧夏看望老二。二哥出差北京,我正值假期,小叔雖已八十,仍步履穩健,身強力壯。我們仨一拍即合,我與二叔相約坐火車北上。

火車一路飛馳,小叔一路回憶。有關二叔的生平事蹟,大多是此番從小叔口裏淘來的。

家裏兄弟姐妹六口都未能自食其力,加上一位童養媳,爺爺還收養了兄弟的倆兒子。全家十餘口全靠爺爺挑鹽打蠟餬口,我爹未成年,因受不了奶奶爲他找的童養媳,離家出走,杳無音訊。二叔初中未畢業,就去永康當童工。

二叔識得幾個字,人聰明,車間不到半年就升爲管賬的,收入也多了不少。奶奶見二叔一年半載都不回家,打聽到二叔的住址後,讓人推着獨輪車,趕赴永康。

那天,二叔正好外出辦事,工友們讓奶奶在二叔房內等二叔。奶奶趁機把二叔的家當翻了個底朝天,把二叔箱底的幾十塊錢都取走,奶奶就是用這筆錢修善破爛不堪的房子的。

二叔回來與奶奶大吵大鬧了一場,奶奶罵道:現在你翅膀硬了,不要家了,半年沒個音訊,家裏揭不開鍋了,掙了錢都自己藏着,有你這樣做兒子的嗎?️有志氣就永遠不要回家,我和你爹就當沒有你這個兒子。二叔人小志氣高:好,不回家就不回家,江山處處埋忠魂!

後來二叔怎麼入了蘭溪公安部門,小叔沒有說明白。只是說二叔在蘭溪公安局幹得非常出色,多次有立功受獎,已配有駁殼槍。上級正在考察二叔,再往上提一級,在此人生轉折點上,二叔依然放棄升官發財的機會。

原因是,二叔看上了二嬸,在熱戀中。而二嬸家是地主成分,這是階級立場問題,革命隊伍中決不能混人階級敵人家屬。

領導態度很明確,擺在我二叔面前的有二個選擇。一是與二嬸劃清界線,繼續幹革命。二是繼續與二嬸搞對象,但必須離開蘭溪公安局,充軍寧夏,支援寧夏回族自治區社會主義建設。

二叔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愛情,支援寧夏,毅然決定放棄前途光明的公安工作,不畏風沙肆虐的西北不毛之地。夫婦倆紮根在寧夏中寧發電廠,退休在中寧發電廠,轉眼就是一輩子。

如今,大侄女二侄女繼承了二叔二嬸的事業,工作生活在中寧發電廠。繼續爲大西北的現代化建設作貢獻,而二叔沒有辜負在奶奶面前發的誓言,江山處處埋忠骨!

清明將近,爺爺奶奶的墳墓每年都是由五兄弟輪流掃。二叔雖不能親臨,但輪到那年都寄回錢讓我爹代辦。今年輪到二叔祭墳,我老爹離世,由小叔代辦祭品。

年年歲歲,歲歲年年,父輩們已都是八、九十歲高齡,小叔也已八十四,三叔、四叔分別是90、87,他們都還健在。祝四位叔叔健康快樂,安享晚年!

清明之際,非常想念爺爺奶奶、老爹老孃大哥,願你們在天堂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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