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居日記83:草莓方程式

三月十一日晚九點十七分,我在操場旁的水果攤裏拿起一盒鳳梨。世界上水果那麼多,光是這一家水果店就坐擁衆多形形色色的鳳梨,可於萬千鳳梨中,我偏偏相中這一盒。其實並不能算心無旁騖的,也並非其他鶯鶯燕燕的果實不入我眼。我承認,走到攤前,第一眼是被草莓擄了去。它們個個飽滿新鮮,用眼神都嘗得出甜香。可是草莓一盒十八,鳳梨只要五塊。

草莓=3.6*菠蘿 (單位/不嚴謹的盒)

不用選,當然買鳳梨。提着鳳梨走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那些草莓。也在想一些總是想不通的問題。總是好奇那些人生贏家在煩惱什麼呢,錢也有了,事業也有了,什麼都有了,爲什麼人還是有那麼多不開心,那我這樣的普通人要怎麼辦吶?也許就像一盒草莓夠我喫上三日半的鳳梨,鳳梨正當季又那麼美味,絕對甜過草莓。非要說有什麼不缺憾,只能說鳳梨終究不是草莓,再甜的鳳梨喫再多,也不會是草莓的味道,就像一種美好也不能夠填補另一種缺憾。

所以一點都不喜歡春天這樣兵荒馬亂的季節,從天氣到穿衣到心情滿天滿地都是不確定性。在接下來要說的不知道多少字廢話裏,我保證只矯情九又四分之三句就收手,四十一天沒寫日記,囉嗦一點也可以原諒,何況事出有因。從中學到現在,幾乎每個階段的環境裏都會有人以決絕的姿態放棄生活。有的是因爲某些確鑿的痛苦,有的則講不清。與這些人相逢並不相識,在巴掌大的校園裏軌跡重疊過一千次,也一定互相構成了彼此眼中的校園背景。換句話說,互爲參照系,所以這樣的事情即使聽過再多次也無法習以爲常。而有事讓人不明白又大受震撼,一種混沌的波瀾。或許是因爲對方在我看來簡直年少有爲到沒可能放棄,凡人眼中怎樣的功勳等身啊。所以草莓和菠蘿之間,也許是個時變的非線性因果不等式吧。

去年關在家裏最難熬的時候,以爲外面的世界簡直要崩塌掉,看着幾位朋友爲了家人奔波求助,敬佩又感慨。總覺得自己不夠成熟,要是同等重量的大事落下來,我是否能像同齡的朋友們一樣靠譜呢。沒想到一年而已,考驗就真的來了。輪到自己的時候沒有尖叫也沒有垮掉,但也元氣大傷。在於困難對壘的日子裏,接連出現的強勁對手在我心上留下大片大片的淤青。不流血,不致命,肉眼所見全是挫傷的痕跡。那些爛心糟肺事啊,不想寫下你們的名字。寫下來並不能解決問題,反倒助長了你們的氣焰,顯得我多好欺負似的。這種自廢武功的事做不得。

當然,也有好事發生,比如張張和陳陳總是願意爲了我的事而悲傷而憤怒,比如紅紅要爲了某種遙遠的小概率事件努力考證賺錢供我渡過難關,比如段姐姐能包容我的胡說八道和莫名的粘人,比如哲哲拉我一起追劇一起拾起好多細碎的快樂。種種傷口,在他們這裏溫柔地結了痂。於是我總是有痊癒的希望。

生活不是懸疑電影,不一定每次都能有反轉的,有時候只是跟着時間向前走了,好事壞事跟着一同上路。我的生活多數時間沒有反轉,只是喜歡把那些好事放在後面來寫。與其說是習慣,不如說是寄託了一種美好心願。那麼,我要開始了。

春分的那天,晶晶過生日請我和文文喫飯。爲了給她驚喜,我和文文訂了一個賊洋氣賊奢華的精緻蛋糕。做學生的好處之一,就是可以名正言順的窮且不用爲此感到不好意思。我說文仔,我從沒買過這麼貴的蛋糕。文仔說它貴有貴的道理,肯定好喫。於是一整天,我們都在祕密地期待蛋糕的香甜。直到三個窮光蛋齊齊坐在牛雜館子裏,壽星晶晶拆開蛋糕點起蠟燭的一瞬間,我和文仔不失時機地告訴她手拿穩了這個小蛋糕價值四百。晶晶的表情過於精彩,她說這麼精緻的蛋糕和牛雜館是不是不太配。在牛雜端上來之前,我們圍着蛋糕唱歌許願拍照一條龍,用一個蛋糕締造出了三個人過生日的牌場,造作到生日蠟燭都燒禿了才捨得切開喫。蛋糕的確是讓我們心服口服的好喫,你在喫第二口的時候就開始想念第一口的美味,而每一口的美味並不隨着味蕾的逐漸熟悉而遞減。可喜可賀的是,晶晶選的牛雜也好喫得要命,和蛋糕拼了個不相上下。一個重慶人一個成都人一個湖北人,不約而同地對這鍋牛雜表達了讚美。牛肉耙和不散,絲絲縷縷都入味,筋頭巴腦軟糯得粘牙,肚腸那個脆彈,每次撈一筷子起來,都是不同的驚喜。乾子蘿蔔也好喫,湯濃但是不鹹,把素菜都沁得剛剛好,加上牛油的點化潤色,不好喫都難。兩樣都好喫的結果是兩樣都沒喫完,雖然準備跨越大半個城市去散步,我們還是把沒喫完的蛋糕和牛雜都打包了帶起走。

打包紮實的半鍋牛雜和半個蛋糕跟着地下鐵穿越了二號線多數的繁華地帶。也許我們就是有這種帶食物旅行的孽緣,大半年前我也是這樣帶着一盒披薩稀裏糊塗把江漢路逛了個遍。從江漢路走到江漢關再走到江灘,沒有特別的目的沒有特定的話題,三個人想一出是一出,想往哪走往哪走,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一個人說的笑話足夠另外兩個笑翻天,一個人拋出去的梗能收到雙份的迴應。此刻我們是快樂的女兒們,形象啊禮儀啊外表啊統統甩到天邊去,這裏沒有人叫得出我們的名字。反正外面喧譁的很,足夠吸納我們的笑鬧和小癲狂。江灘的風勁勁地吹,我們一會兒聽浪花,一會兒看月亮。嬉笑玩鬧了一會兒,肚子騰出了空間,三個人打起了蛋糕的主意,沒辦法,它實在是讓人喜出望外念念不忘的好喫。索性找了個長凳,一邊看江水,一邊喫蛋糕。晶晶說,我覺得我們今天聚在這裏不是爲了慶祝我的生日,而是慶祝這個蛋糕的生日。文文說這個蛋糕官網上寫的是6-8人食用,可是這麼好喫6個人怎麼夠喫。我說確實是6-8人份,我們3個人吃了兩頓可不就是6人份嗎。眼前是寬闊的江面,晶晶說希望每天都像今天這樣開心吶。我說是啊,今天我們就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人,比我們後面那一排江景豪宅裏的富豪們還要快樂,因爲我們比他們離江景還要近,還不要錢,雙倍的快樂。等夏天漲水的時候,我們再回到這裏喫蛋糕,說不定可以一邊喫一邊洗腳。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晶晶說我剛打開安居客查了一下,假如年薪40w,我們要工作100年纔買得起背後的江景房。我說冒犯了,那還是他們比較快樂。

喫完收拾好垃圾繼續散步,江灘的路有多長我們的快樂就有多無邊無際,大家都默契地不去看時間,談理想談過去談未來談遺憾談幸福美滿,沒什麼不能講,講出來的事也都變得輕盈而快活起來。踩着點衝進最後一班地鐵,走了兩萬多步從傍晚走到午夜仍然不知疲倦。十二點半晃回學校,等文文的男朋友來接她的空隙裏,三個人笑鬧着玩踩影子的遊戲。校園幾乎是空的,偶爾路過的行人也不會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我們,都是學生嘛,沒心沒肺的快樂誰沒有過呢。

擁有這樣快樂和這樣好滋味的夜,我想關於草莓的問題就不用太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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