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職路上的“大姐”

瓢蟲在我的老家被親切的稱爲“花大姐”!至於何來這個稱呼我便不得而知。每年三伏天時數量最多,既不知從哪裏來也不知將到哪裏去,火熱的烈陽下每隻瓢蟲都是孤獨的行者,它們本無意結羣,卻往往成羣出現,給人帶來最大的視覺衝擊,彷彿蝗災過境作短暫停留。

窗子上、課桌上、書本上、校服上、前桌的背上,女孩兒的秀髮上,我的臉上...爬滿這色彩繽紛絢麗的蟲。

對它我談不上喜歡,談不上討厭;只是當身處在室外,漫天的瓢蟲撲在臉上,不得不微眯着眼,用手去捉指尖便會染上這股奇怪的味道,這味道好像是它特有的,單獨爲它命名的,不香不臭,叫作瓢蟲的味道,可算不上好聞。

高中時期它陪我度過了一段極其枯燥難耐的日子,老師在講臺慷慨激昂的講着,我卻辜負着那顆真心,正騎乘着霸王龍遨遊在地球之外的大千世界裏,此刻能將我喚回的也許只有急速飛來的粉筆和落在桌上的瓢蟲。

一隻橘色瓢蟲將那灰色透着光的軟翅迅速摺疊收起,合上鞘翅後立馬一副悠哉遊哉的樣子散步,我不善良,至少對昆蟲算不上善良。它卻並不怕我,可能它一直以來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存在,它把我自太空拉回現實,將全部心思放在眼前這個幼小的生靈身上,拿起有些溼潤的筆將筆尖兒縮回,輕輕的壓了下小瓢蟲的身體,它急速收回外展的腳,停下所有動作裝死,一動不動的趴在那兒,這拙劣的演技被我一眼看穿,難不成拿我當傻子戲弄?我等着它“復活”,再去挑逗。

卻有些不理解爲何裝死?難不成它的天敵不喫死物?若獵物當真被獵人瞄準,難道他會因獵物裝死而放下獵槍?不會的。這隻會讓他更加精確的瞄準,或省下一顆子彈而已。此刻只有急速逃竄或許還有一線生機,難道它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嗎?羚羊看到豹子、老鼠看到花貓必定倉皇逃命,可它好像從未把誰放在眼裏。

我把筆尖兒輕按出來,將它整個身體挑翻,等了一會兒可能感覺危險已解除,六隻黑色的腿伸出來不停的蹬動,對於翻身卻沒有任何幫助,鞘翅打開便輕鬆的翻過身來。這已不是我第一次與瓢蟲的互動,早有了豐富的作弄經驗,把筆傾斜着立在它面前,若是今天的瓢蟲識相就會沿着筆桿向上,爬投無路後振翅飛走,或是不識相繞開我設置的重重障礙,最終會爬到桌子的邊沿飛去。

有時候爬到書本上,我則用手中的筆畫出一條蜿蜒曲折的線,它總是不按照規矩來,後來我開始畫兩條線將它圈入其中,可即使課本上我畫出來的道路是那樣寬敞,即使路旁就是懸崖二字,它總是義無反顧的爬去懸崖,對此我倒並不擔心,因爲它會飛。

看着愜意的它,青春躁動的心靜了下來,不再因這燥熱的天氣苦悶,不再因周圍人煽涼的本子焦躁,不再因講臺上那抑揚頓挫的調門兒緊張。

完全沉浸在另一個世界中,牆上兩旁掛着的四個風扇呼呼搖頭,卻帶不來一絲清涼,僅這股熱風在教室內不停的循環,眼中的人不時揪起黏住前胸的衣襟迅速抖動幾下,我忘了自己在哪兒?好像在跌下懸崖的空中漂浮,又或是在書本上爬行,周圍如此靜謐,直到眼前的瓢蟲張開堅硬的鞘翅,通透的軟翅舒展開來,微微震動後我的目光隨着它的離去飄走,落在窗上、落在周圍人的身上,一經發現他們會翹起那頗不正規的蘭花指,輕輕一彈將它送走,一切歸於平淡,不乏幾個和我一樣無聊的人重複着無聊的遊戲。

我好像從未如此認真仔細的觀察過人,短短的幾分鐘我就認識了眼前的這隻瓢蟲,可真正認識一個人卻需要花費一輩子的時間。

飛走的瓢蟲落停在前桌的背上,我的頭也隨之擡起,天氣本來便燥熱,學習氛圍又熱情似火,空氣中瀰漫着汗水的味道,除老師外,納入眼中的每個人都穿着同樣的藍白橫格短袖,而我身上這件的領口袖口早已微微泛黃。

男孩子兩邊的袖頭儘量的向兩肩捲起,恨不能赤身裸體的坐在這裏,幾個女孩子也學着樣子將本就短短的袖口向上擼起,汗珠將前額調皮的散落黑髮與兩側鬢角牢牢粘在臉上,有那麼固執的幾根無論扇動的力道多大也不願在此刻隨風起舞了。

我的目光與講臺上的老師相對,他便會叫我回答剛剛的問題,我哪裏聽到剛剛的內容,不過耳朵靈光一些的話總能說出正確的答案,往往都能安然無恙的坐下,多數都是別人幫我,我很少能幫到別人。

窗外蜂擁而至的瓢蟲在短短几天內盡情的沐浴着陽光,幾天過去後成羣的瓢蟲便以見不到屍首的方式驟然消失,留下幾隻貪戀人間或掉隊的可憐蟲靜待死亡,留下來的它們,行動變得越來越遲緩,身體內的水分越來越少,最終成爲乾枯的標本留在窗縫內。

大部隊去了哪裏?我不知道,不過曾聽人說大部隊都鑽進了深山,等待來年這個時節再來,我卻從未在山上發現過瓢蟲窠穴的蹤跡。

大學畢業後我換了城市,開始工作。卻很少再能看到這位親切的“大姐”,即使燥熱的天也很少發現它的身影。

到面試的地點大概有八十多公里的距離,出門後感覺自己有些孤單,又將一個人去面對陌生的環境陌生的羣體,好像那些掉隊的瓢蟲一樣在靜靜的等待死亡。

我可能註定是個孤獨的行者,只能一人上路,可我的命運不正和瓢蟲一樣嗎?本無意結羣卻從未脫離羣體,車上、街上都是人,甚至將要面試的公司內也同樣都是人,所以我好像從未孤單過,只不過是內心永遠孤獨。

接連幾日的陰雨天讓人心情壓抑,都忘了自己是在什麼時候不再喜歡躲在房間看雨,不再認爲看雨落是一份愜意,真正面對生活後我便無法享受愜意了,自然就不再能感受到雨落帶來的寧靜,壓抑的情緒本該在這春暖花開的日子一掃而空,可找工作的壓力、生活的迷茫像永不散去的烏雲籠罩上空,這久違的暖陽不僅未將壓抑的情緒帶走,反增了一層悶熱,最近天氣變化無常,換衣的速度根本來不及適應,此刻裏面正穿着秋褲在街上邁步,一會兒上車後肯定十分遭罪。

無意中低頭掃了一眼袖口,一隻橘色的瓢蟲安然落在上面,我馬上擡起胳膊,袖子爲白色皮料,陽光下這橘色的小隻被周圍耀眼的白顯得如此鮮豔,黯淡了光芒的眼眸中全映着它的色彩,此刻我是如此的害怕它離去,一心想要帶着它去面試,這一路上自己便能擺脫孤獨,不再無聊,不再害怕。

幻想着這一路上它陪着我坐公交,倒地鐵...幾個小時候後它不用飛便到了數十公里外的地方,對它來說一定很神奇吧,可它有朋友、家人嗎?它們又在哪裏?我若是就這樣將它帶走是不是有些殘忍,可能這一輩子它都無緣再見到自己的親朋啦...

將它趕走不忍心,不將它趕走又感覺自私。

有了它作伴後我還是害怕,害怕它突然飛走留下我一人,要不要將它捉進瓶子裏?這樣便能讓它一直陪着我,我還能保證它的安全。

落在袖口的瓢蟲啊!我給你自由便隨時可能失去你,可若是將你禁錮,便是傷害你,我到底應該怎樣做才能保證不傷害你的同時又不讓你離開?

思來想去,我並不願爲了一己私慾而限制你的自由,只能儘量的減小動作,減少走路甩動衣袖帶來的驚嚇,希望這一切都是你的自願。路上車水馬龍,我必須花費些時間去注意疾馳的車流,不能把所有的目光都留在你身上,走走看看你還在,我笑笑。到了公交站後再看就不見了你的蹤影,你最終還是離開了我,我還是笑笑,坐上車後秋褲開始發威,暈車的感覺陣陣襲來,閉上眼想象着你還在,思考着人生旅途即將迎來的轉彎...

你的離開的確讓我有些失落,但並不會因此難過,感謝你陪伴了我這短短的一段旅程。你的離開是因爲我對你的關注太少了嗎?我已經儘量抽出時間看你啦。是因爲我給的自由太多嗎?我本來便無權干涉你的自由。其實你並未離開,因爲你從未到來,對你來說只是累了落下歇歇腳而已,正巧碰上個思想敏感而又感情氾濫的人,來我這裏之前不知你已飛落過多少地方,而你到底從哪裏來?來到這裏是否爲你本願?大山深處是否留有你的痕跡?我的袖口留下了你的味道...或許只要活着便要不停的走下去。我不需要你的回答!也許你知道剛剛落下的那棵“樹”,不會傷害你就夠了。

我已經很久沒有認認真真的觀察過瓢蟲爬行或螞蟻搬家了,我的心像個北方糉子一樣被五花大綁起來。雖有紅棗一般甜甜蜜蜜的心卻沒人能夠看到。到底是心太亂了看不到了這些,還是因爲看不到這些而心變得越來越亂?

你慢慢的飛,也許還能找到部隊,也許還能飛回教室,也許還會遇到千千萬萬個我,千千萬萬個也許...千千萬萬個我將會帶着你走上一小段路,若你在我肩膀上停留一秒,那就與我做一秒的朋友吧!若你在我的肩上停留一生,那麼我們就做一生的朋友吧!

家鄉的瓢蟲雖然少了,但卻一直都在,上學時光記憶中的它們,如今未變,它陪伴過我人生一小段路,它們卻實實在在的陪了我一路,甚至還有那人生未走的路上已經提前出現了它們的身影,它們在未來做好了準備。

早已排好的劇本,它們將會在何時出現落在何地,我們未來肯定還會再見,等着我!我會走下去,所以請和我做這一段路的朋友吧!和我做一路的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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